禾棠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长生是杨锦书的字,便连连点头:“好的,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杨老爷摸着他的头,“他没有亏待你,我们便放心了。当初贸然将你嫁给我儿,总怕你受委屈,不乐意。”
禾棠笑了笑:“我那时已是个死人,您也不好问我意见的。”
冥婚便是如此,做主的都是活人,死人只能由他们摆布。
杨家父母对此其实仍旧诸多不安,可看他俩如今亲近非常,心中的愧疚便浅了几分。杨老爷看着儿子,认真道:“禾棠这孩子死得早,命苦,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杨锦书点头:“谨遵爹娘教诲。”
禾棠不知怎么就有些羞臊,急忙道:“锦书他……他待我很好的!我没有受委屈!”
他急起来便显得没那么怯怯了,杨家二老相视一笑,拍着他手背道:“好好好,看到你们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
杨锦书站在禾棠身边,问道:“爹,娘,这些年你们过得如何?知闲他……可有孝顺您二老?”
“知闲很好,我们也很好,只是你不在……”杨夫人眼中又浮起泪来,“若是……若是你与禾棠都还在,我们一家人……该多好……”
她擦着泪,又开始伤心。
杨老爷走过去拍着妻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世多艰,岂可两全?锦书这孩子向来懂事孝顺,知闲由他带大,也是个乖孩子,都是好孩子,是我们夫妻福薄,担不起。”
杨锦书鼻头一酸,却哭不出来,只能携禾棠双双跪下,给父母磕头:“爹,娘,锦书不孝,无法陪二位终老,若来世有缘,孩儿一定好好报答您二老,偿您生养之恩,厚待之恩,谢您二老将禾棠嫁给我,让孩儿黄泉路上不寂寞。”
他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禾棠从未给谁磕过头,可这两位是养出锦书的人,他思及此,也学着杨锦书,认真诚恳地为他们磕了三个头,郑重道:“禾棠此生福薄,唯一幸事,便是死后遇见锦书。禾棠在这里拜谢二老,愿二老福如东海,长寿百年。”
“好,好,都是好孩子。”杨家二老扶他们起来。
杨夫人看着他俩,忽然道:“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杨锦书一愣。
杨夫人抽噎着说:“娘知道的,你们就要走了……也好,黄泉路上,一起做个伴也好……来世……来世投胎去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身体康健地过一生……”
杨锦书沉默片刻,没料到他娘有如此准的直觉。
杨老爷也叹着气,拍着他俩的肩膀,郑重道:“此间一别,此生不复相见,爹娘没别的好说,你们一路好走。那黄泉路上诸多险恶,莫要回头。”
夫妻俩站起来,不舍地看着他们。
杨锦书低头咬了咬下唇,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哽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禾棠忽然握紧他的手,朝二老大声道:“爹娘放心,我会看着他的!不会让他走丢!碧落黄泉,忘川奈何,我都随他一起走!”
二老忽然笑开,点头道:“好。”
杨锦书看向禾棠,却见他明亮眼眸中温柔坚定,令人安心。
“那……我们走啦?”禾棠笑起来,“爹,娘,珍重。”
二老点点头。
杨锦书看过去,也道:“爹,娘,珍重。孩儿……先走一步。”
说完,他不再看父母的表情,被禾棠拖着,大步朝门外走去。
院子里明月高悬,银辉洒落,禾棠牵着他的手飞了起来,将杨家远远抛在身后,似乎在帮杨锦书埋葬这一段过往。
杨锦书只觉面前水绿色衣袖翻飞,禾棠回眸,脸上是他熟悉的笑。
袖子飞过,他便从梦中醒来,禾棠躺在凉亭顶上闭着眼,鹅毛大雪穿透他的身体,没有掩去他清秀的眉目,那一抹绿色在这白茫茫的冬夜里,鲜亮得如同蓬勃的生命。
他垂眸看着这个小少年,不由自主俯身,轻啄他唇角。
禾棠嘴角勾起来:“坏锦书,你偷吻我哦?”
杨锦书莞尔:“你睁开眼,我便光明正大地吻你。”
禾棠眨动眼睫,睁开眼看着他,眼中是粲然笑意,灵动活泼。
杨锦书捧着他的脸正要吻去,却听一旁咳嗽声传来:“两位,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两人齐齐看去,却见两位阴差悬在空中,一本正经道:“二位心愿已了,可不能再逗留人间了。”
禾棠登时大怒:“谁说我心愿已了!我还没和我家锦书好好双修呢!!!”
阴差:“……”
杨锦书:“……”
他咳嗽一声,坐直了身子,问道:“敢问是哪殿阎罗的命令?”
“转轮王。”
杨锦书了然。就知道他们给转轮王留下那么大的麻烦,那位阎罗不会善罢甘休。
杨锦书长长叹了口气,商量道:“可否再给我们一些时日,我们还有些未竟之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