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曲调悠扬,适合北地空旷之音,不算激昂壮丽,却有一种低沉的淡伤感觉,再加上无论北齐也好,西夏也罢,北地向来都是中原国门位置,历年来同辽金战乱无数,如今走在人际稀少荒凉地带,虽然没人说过,但都知道,北地缺人,很大一部分情况便是战争,传闻凉州哪寸土地不埋人,哪处黄沙不埋骨?刘若云和刘馨本就是初出茅庐的少男少女,伤春悲秋的心性还在,极容易被人感染,徐江南一曲不算正宗的秦腔,却是正宗的凉州调子,少有的渺远味道,再加上他本就八品心境,高过这些人太多,曲音虽然轻,却在脑海回响,一时间内,整个队伍竟然都寂静下来,听着曲,夕阳之下,远处有人牧童放牛而归,总归伤情多半。
期间刘馨转过头,看了眼徐江南,很是罕见的觉得他不是那么可恶,笑起来也不是讨打的样子,第一次见面,他是下人姿态,也就给了她这么个下人印象,所以话语之中自然就有些许瞧不起的味道在内,这一次见面,觉得这个背匣人有些言语轻佻散漫,实在可恶,尤其是一个下人层次的人散漫对待她这种金枝玉叶,在她眼里是有大不敬意思在内,不过这一番动作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至少作态上在某些时候有隐隐盖过刘若云的迹象,有那么一瞬间像个隐士高人,而非之前那个替人求饶的市井下人,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和迷离,但却不是迷恋的那种,而是思索和判断的疑惑,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很实在的变现在一人身上,这让她有些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就比如这次外出,起先没有考究太多,后来见了几次幽会在外的那些痴男怨女,瞧见那些人的眼神之后,她这才有些了然刘若云的意思,也才知道家里长辈对于她此番外出只是小声反对而不是严厉制止的缘故,只不过任由是哪名女子,也都希望自己未来要白头偕老的人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即便不是,好歹也要有那份气魄,而在当前,她就对西夏的两个人极为好奇,一个单身赴京的卫澈,这消息她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具体是什么处境她也判断不出,只是听说赴京一举本就是个九死一生的局面,何况是单身入京,再加上卫城的举动极为受到族中长辈的推崇,自然而然的她就上了心,另外一个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就是徐江南,原因无他,整个江湖在徐江南一冒头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视线都在他的身上,她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个西夏落魄公子的事,卫城一战成名,家道曾经显赫一时,风光无二,却是中落,犹如昙花一现,年纪轻轻已然站在小宗师的境界上,比起眼前这位在家里已然排名靠前的钱客卿还要更上层楼,而对于卫澈,那些被家里长辈一眼看穿的阴谋她看不到,但在徐江南身上,她就算不谙世事,也能看的透彻,一个背着反贼名声的余孽之子,她也好奇这个男人是因为什么样的缘故愿意走出这一步,与一个王朝来争,这让她很是惊叹。
还有一个就是北齐的吴家公子,对于这位公子的好奇,仅仅是因为他的神秘程度,有口皆碑,不过后来有幸见过一面,像个病人,面色发白,走上几步就要捂嘴咳嗽,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杨柳女子一样,不过传闻他也是有望在武道登顶的年轻一辈,只是她一见之后却觉得有些扫兴,北齐不像江南道,阴气不重,文气匠气也不重,看人自然也就不同,像吴家公子这样的病弱之体,若是穿着白衣,从秦淮河上撑舟而过,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女子眼神,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今刘馨却不知道有个正主就在她身边而已,吹着大秦的曲子,耳眉倒飞,闲淡如散仙,有那么一瞬间,瞧着这位背匣男子的恬淡表情,她很突兀的想到了一个词,胸怀天下,即便是一瞬间之后便消逝不见,她也觉得很可笑,笑自己的多心,名前人明明是个油腔滑调的市井人物,怎么会高洁到连她们都需有作揖俯首的心思,不过就在她情不自禁想上前的时候,刘若云不知道是合适宜还是不合时宜的拉了一把,刘馨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唇回过头,拍马向前。
刘若云眼中嫉妒神色一闪而过,眯了下眼,像是被夕阳给刺到了一般。
徐江南收了手,将树叶收进衣袖,声音戛然而止,这股子小杀气还真不够看的,冲着刘若云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坦然而天真。
刘若云也是一笑,再回头,旁若无事的同刘馨交谈。
徐江南对此视而不见,俯下身子,摸了下温暖的马脖子,继而翻过身子,松开马缰,如同趟在平地一样躺了下去,小腿微缩,左脚搭在上面,一副懒散场面,紧接着又将斗笠往下拉了拉,遮了七八分的夕阳,还能看见一望无垠的荒凉地,春草如今已经繁茂,摇摆不定,一小会之后,犹豫视角的缘故,徐江南见到了一副极为罕见的画面,天地一线,上面昏黄,下面漆黑,一线而隔两世间。
徐江南一愣,继而起身,却发现之前的罕见画面已然变化,天地一色,地面虽说暗沉,却也是昏黄色调。
这样的一惊一乍倒是让老人回了下头,见到徐江南的姿态后嗤笑了一声嘲讽说道:“小心摔下去,缺了胳膊断了腿可没人扶你。”
徐江南闻言一笑,也没回头争锋相对的噎回去,能让一个平素高高在上的老前辈说出这般不入流的话语,本来就已经丢了脸,他又干嘛画蛇添足。而老人话一出口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瞪了一下依旧躺在马背上的徐江南,转过头又是一副仙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