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楼月卿问。
“我从记事开始,就被迫接受调教,吃的穿的,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被规定好的,如果我做的不好,她们就会罚我,不打也不骂,就把我一个人关在一个很黑很暗的屋子里,让我自己反省,被关了几次之后,我再也不敢忤逆他们,只能拼了命的听话,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把自己变成他们想看到的样子,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知道,只有听话,我才能活着!”
她说的很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这一字一句中,却是她悲惨黑暗的童年经历。
楼月卿听在耳里,痛在心中,好像,她所有的痛所有的苦,比起她妹妹,已经不算什么了。
长乐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楼月卿,眸色微红,她哑声道:“直到七岁那年我被带回宫,被冠上你的名字,被勒令顶着你的身份活着,我才知道,我幼年所承受的一切,都只为了成为你,成为一颗棋子!”
楼月卿身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指甲嵌进皮肉中,她却半点不觉疼痛。
长乐转过头去,看着前面,眸色微凝,徐徐开口:“这么多年,我拼了命的按照汤卉的意愿活着,把自己变成她想看到的样子,只要是她说的话,我都唯命是从,不敢反抗,我每天都在害怕,在父皇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我总是用娇纵跋扈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用心狠手辣去伪装我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尊心,这么多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好觉,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的梦中,都会梦到小时候的无助和绝望,还有梦到那些被我杀死的人的脸,还有那些猩红的血,有时候,我甚至很想就这样死去,一了百了,可我没有勇气自尽,因为我不甘心呐,那个毁掉我的女人都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呢?我必须活着,哪怕活得像一条狗一样,也没关系!”
楼月卿听着听着,牙关紧咬,眼眶红润,眼底,迸发出无限的恨意。
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恨汤卉。
哪怕以前恨不得杀了她,也不及现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她拼命的忍,忍着现在就冲进宫去把汤卉千刀万剐的冲动!
那个女人,可真是狠呐,她一个还不够,竟然一连毁了她们姐妹两个。
长乐缓了缓,静静的凝望着眼前许久,才看着楼月卿,红着眼,哽声道:“我是真的羡慕你,你是天之骄女,生来高贵,有父皇疼你如命,将你视若珍宝,那么多人真心待你好,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窃取你的,我也嫉妒你,你拥有那么多我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东西,即使我顶替了你,把你的一切都据为己有,可我却明白,这都不是我的,偷来的东西,哪怕曾经拥有过,也终有一日会失去,所以,在楚国见到你的时候,确认就是你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我不是怕我会失去这个身份,我只是害怕,害怕连最后一丝温情都会失去,父皇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哪怕这些好,其实不是对我,可是我也知足了,可如果你回来了,我会彻底失去我珍视的一切,甚至……父皇不会放过我!”
楼月卿呼吸一滞,之后,她看着长乐,轻声问道:“那你恨我么?”
她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目光坚定的道:“恨!”
楼月卿一愣。
长乐抿唇,定定的看着她道:“你杀了绍衍的时候,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楼月卿一怔,随即眯了眯眼:“你真的爱他?”
她收回目光,垂眸没说话,眸色微凝,静默片刻,才淡淡的说:“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楼月卿闻言,瞳孔一缩,立刻咬牙沉声道:“可他不爱你,他对你没有任何真心,我是杀了他,我也从未后悔过取了他的命,甚至是现在,我知道你是我妹妹的时候,我感到庆幸,庆幸我当初没有手下留情,那样一个凉薄无情的男人,他不值得你爱他!”
元绍衍是个什么样的人,楼月卿很清楚,这样的男人,到底怎么就让她如此爱着?
长乐苦笑,看着楼月卿咬牙反问:“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可那又怎么样?”
楼月卿拧眉,诧异的看着她。
长乐自嘲笑着,收回目光,幽幽的望着眼前,含泪哽声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他从没有爱过我,甚至是厌恶我,厌恶我肮脏,厌恶我水性杨花淫荡不堪,他对我只有利用,没有一丝真情,这些我都知道,可那又怎样?他不爱我没关系,我不在乎,我本就不奢望有人会对我付出真情,像我这样的女人,哪里配有人爱?可他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个爱过的男人,即使他利用我,厌弃我,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我只要他留在身我身边,仅此而已!”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为自己编造一个美梦,明明心里很清楚那个男人的薄情和虚伪,可是,却自欺欺人当做不知道,只因为,那个男人曾经给过的一丝关怀,即使知道是错的,她也不曾后悔。
楼月卿闻言,这才想起一件事,倏然眯眼,拧眉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身子?是汤卉逼你的?”
她悲凉一笑,看着楼月卿幽幽道:“因为我不想嫁给汤铮!”
楼月卿闻言,眉头微拧。
汤铮……
她记得,那是长乐之前的未婚夫,成婚前一个月死的,当时,汤铮死的时候,她还收到消息,猜测是景阳王他们干的。
而当时,据说是长乐自己请旨赐婚嫁给汤铮的,可如今听她的意思,这其中另有隐情?
长乐见她疑惑,便解释道:“汤铮一直对我心怀觊觎,十五岁那年,他不知为何知道了我是假的,就以此威胁我,写信把我找出去,侮辱了我,毁了我的清白,还威胁我嫁给他,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我的来历只有汤卉知道,如果不是她说的,汤铮不可能知道这些秘密,如果不是她的默许,汤铮不可能敢这样对我,所以她不可能为我做主,我很怕汤铮会将此事告诉别人,所以,我只能去找父皇赐婚,父皇虽然一开始不同意,可是后来还是拗不过我答应了,可我怎么甘心?
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对付汤家,所以,我就在赐婚之后,不停地糟践自己,让自己声名狼藉,我就是要羞辱他们,让他成为笑柄,被人耻笑,果然啊,他受不住了,想要取消婚事,我岂能如他所愿?他又想用我的身世威胁我,我当时已经不怕他了,反正他毁了我,大不了豁出去,不过一条命,我还可以把一切都告诉父皇,到时候父皇知道了汤家做的好事,一定不会放过汤家,他也知道此事有多严重,便怕了,所以再也不敢威胁我,只是我和他的婚事一再推迟……
后来,我遇上了元绍衍,就在萧以怀的府中,当时我去参加萧以怀长女的满月宴,在那里遇见了元绍衍,他只是出言关心看了我一下,我就沦陷了,遇见元绍衍之后,我已经不想再和汤铮有瓜葛,可是我也不想轻易放过他,就假意让父皇定好日子,一边想办法除掉他为我自己报仇,他的死,是我设计的!”
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就连汤卉,也不曾怀疑过她!
楼月卿闻言,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这些事情,她从来不知道,她怎么也没有想过,这个顶替她的人,会是她的妹妹,而这么多年来,她不幸的同时,她的妹妹,比她更不幸。
真的从来都没有一刻,如此恨过汤卉和汤家,从没有!
哪怕母后的死与他们有关,哪怕当年她被他们逼上绝路流落在外,弑母之仇,还有这些年的那点恨,比起今日,简直是微不足道。
身子微微发抖,牙关发颤,眼底迸发着寸寸恨意,脸色白的难看,手心已经被指甲刺破的血肉模糊,手不停地沁出血迹,她却不曾察觉,心痛与刺骨的恨意,早已淹没了所有的感官!
她已经没有任何勇气继续待在这里听长乐说这些诛心的过往,所以,极尽压抑着自己几乎难以压制的情绪,这才咬了咬牙,站了起来。
身子歪了歪,站稳之后,她深吸了口气,身子隐隐发颤,可见她此刻是何等心情,她没有看长乐,而是低压抑着声音道:“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你且等着,我会用整个汤氏一族的血,来清洗你这么多年所承受的屈辱!”
哪怕,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说完,她提步就要走出去。
“等等!”长乐叫她。
楼月卿脚步一顿,身形一颤,不过,没有回头。
长乐眼底蹦出一抹恨意,抿唇道:“你想怎么对付汤家,我都没有意见,但是,汤卉的命,是我的!”
楼月卿闻言一怔,回过头来,那双通红含泪的眼,拧眉看着她:“你想亲手杀了她?”
长乐颔首,瞳孔微缩,目光坚定的咬牙道:“我毕生的愿望,就是亲手杀了她,把她碎尸万段!”
楼月卿闻言,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会如你所愿!”
说完,她提步往外走去,只是,步履蹒跚,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担。
长乐望着她那略显萧瑟沧桑的背影,目光落在她仍在滴血的手上,顺着血迹往回一看,看到她刚才坐的位置那边,一片血迹,长乐瞳孔一缩,眼底划过一抹担忧和慌乱,不由自主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想要叫住她,只是,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长乐身子一软,瘫坐下来,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恍惚片刻,随即,闭了闭眼。
其实,哪怕心里觉得不公,觉得荒唐可笑,她们本是一样的人,可是命运殊途,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甚至曾经,姐妹相残,可到底,她是开心的,起码,她有姐姐了,这是她最亲的人啊,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就这样吧,她也知足了。
------题外话------
写的好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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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妖宠之邪妃笑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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