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抬举、毫无教养!
顾成晁说:“那就有劳了。”
*
夜色沉沉。
颜舜华睡不着,她睁着眼,望着纱帐的帐顶,想着白天的事儿。她才回来两天,事情却已经纷涌而至,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几乎反应不过来。魏公明来了,熊汉虽然还是会一路护送,却与“上回”不大相同。
颜舜华了解顾成晁。
熊汉是个武夫,根本不懂怎么照顾人。若是没有魏公明这些宦官作对比也就罢了,魏公明一到,衣食住行精细地一安排,顾成晁就算不觉得熊汉故意轻待自己,也会生出几分不满。多了魏公明体贴入微的照料,少了她撒娇耍赖的蛮缠,顾成晁恐怕很难像“上回”那样争取到熊汉的效忠。
这样也好。
颜舜华正要将事情一桩桩地理清,却听有人在外面敲窗。笃、笃、笃,很轻,却像是暗号似的有着奇异的节奏。
颜舜华一愣,看了看耳房那边,发现守在屋里的珠圆没动静。她想了想,下床走到窗边。
吱呀一声,颜舜华将窗子轻轻从里面往外推开。时辰已经不早,外头黑漆漆一片,天上堆着厚厚的云,像是要下雪,是以月亮和星子都隐没了,只余下无边无比的黢黑。
颜舜华正巧比窗户要高一点,踮着脚往外看去,却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眼眸。那是个缁衣少年,脚上的棉鞋裹满了泥,裤脚上也溅上了一块一块的泥污。少年显然是步行来的,明明早已入冬,他额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
见颜舜华有些错愕,缁衣少年说:“昼里说了,会来见的。”
来的正是颜舜华早上见过的李卓然。当时她说的是李嬷嬷也在别庄,让李卓然去见见。没想到宣旨宦官会正巧在这天抵达沈家,她们又匆匆的赶了回来。
更没想到,李卓然居然会连夜走回这边,还这样敲响她的窗户。若是珠圆醒了,肯定会直接将他骂走!
颜舜华却不计较这些。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儿家,比别人多活一世之后更是对这些不太在意。李卓然这么晚过来,显然不是来见李嬷嬷的。颜舜华记得李卓然虽然沉默寡言,却最懂她在想什么。李卓然当值时每回都不需要她吩咐太多,他会自发地替她将事情办妥。
她早上多叮嘱了一回,李卓然肯定听明白了。
颜舜华小脸紧绷,认真地对李卓然说:“卓然,我有一些事让你去做,但是你必须守口如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帮我做的。”她信任李卓然。这份信任不仅因为李卓然是李嬷嬷的儿子,还因为李卓然由始至终的忠诚相护。
果然,李卓然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也不觉得颜舜华小小年纪就这样说话有多古怪。要说古怪,他自己就够古怪了,他们姑娘聪慧早熟一些有什么奇怪的?
李卓然说:“姑娘尽管吩咐。”李嬷嬷总说,是颜舜华母亲收留了他们母子,不然他们不是饿死街头就是冻死街头,绝对活不下来。
所以颜舜华母亲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颜舜华是他们恩人的女儿。
恩人女儿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李卓然看了颜舜华一眼,在心中默默地补了一句:即便不是恩人女儿,姑娘的吩咐他也会照做。
姑娘这么聪明又这么可爱,谁能拒绝她的要求?李卓然认真地望着颜舜华,等待颜舜华往下说。
颜舜华心情有些愉快。
果然还是这样。
颜舜华还小,李卓然也还小,大的事情他们还抓不来,颜舜华只让李卓然先打听一些事和做些准备。李卓然听后点点头,把颜舜华吩咐的事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确认自己没记错就准备转身离开。
颜舜华有些不放心:“已经这么晚了,卓然你还是先在家中住上一宿吧。”
“不用,”李卓然眼底的墨绿在夜色中宛若宝石,竟比白日里显眼无数倍。他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平静地对颜舜华说,“我夜里视力极好,像今晚这样的光亮是能看清路的。师父说我得练练脚力,多跑动几回正好可以当练习。”武艺这东西得从小开始练,李卓然身板儿不错,早就被人相中当徒弟。李卓然日后那身武艺正是这时候打的底子。
李卓然这样说了,颜舜华也不再多留。她在李卓然转身之后就关上了窗。
这时正在耳房打盹的珠圆总算醒了,见颜舜华站在窗边,不由跑了过来:“姑娘你怎么起来了?是要小解吗?我这就去点灯。”
颜舜华说:“不用,”她揉了揉肚子,“晚上吃多了,肚子有点撑。起来走两步就好多啦,正要回床上呢,你也去睡。”
珠圆哪里肯去?她忙让颜舜华躺回床上,伸出手轻轻地替颜舜华揉肚皮,边揉边哼着助眠的小曲儿。
颜舜华起初还觉得有点羞耻,后来实在是太舒服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