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说不在意,其实还是心里愁苦。
那蒙脸的文姐儿扭头瞧了瞧,倒是没有壮硕少女那般羡慕,只淡淡道:“你若想和她一般亮眼,也不是没法子的。”
“有什么法子?”
“瞅她脖上的玉珠,耳上的玉坠,全是城里不曾见过的样式,新奇又好看,谁见了不多看几眼?——她身边的那名女子,不若她颜色好,却也引人注目,全是那手饰的功劳。”说罢,她轻声一叹,“这会儿莫说是你,就连我也忍不住有些心动了。”
文姐儿素手微扬,后头的粉衣丫鬟便乖顺的凑上来,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鬟往远处看了一眼,嗳了一声,再一转身,便往林妙妙母女方向走去。
“我遣人去问问,这是哪家铺子里的新货。”
丫鬟毕竟是大户里出来的,虽照紧自家小姐的吩咐,却也知书达理,往陶氏跟前先报了自家的家世,后才言道:“我家姐儿方才走在路上,瞧见两位姑娘身上的手势精巧的很,便唤我来问问是哪家铺子里头买卖的东西。”
“都是些自家的东西,哪有什么买卖。”林妙妙勾了勾陶氏的小指,自己率先出声,见那丫鬟果然因着打听不到而神色愈发急切,她抿唇一笑:“不过若是你家姐儿实在喜欢,我叫爹照着几个新样式多做几个,搁在店里,给她留着。”
东西都是少的才好,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惜。
倘若那姐儿真心喜欢,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寻过来。往后听说的人滚雪球一样慢慢增加,林父的生意便能越办越大。
粉衣丫鬟心下舒了一口气,倒是极为真诚的道了声谢,想了想,又问:“既是如此,姑娘可否告知店名?”
见真有人问到林父的铺子,陶氏喜上眉梢,忙道:“是街东头的如意坊,沿着老巷子一直往里走就是了。”
随后又有两三个少女询问,均是对母女两人的手饰意动不已,打发走了几波人,林妙妙将腕上的镯子藏进袖笼里,自己则认真的看起花灯来。
她前世十六岁前住在城外乡下,十六岁后身披绫罗直接入了京,却是从没见过澧城花灯节这么热闹的场面,好像……真的活过来了,自由的味道,林妙妙手指折下一根细绳,底下串着底案是浅蓝色的灯筒,上头以笔墨绘着未开的嫩粉色荷花,其上露珠盈盈,浑然天成,即使林妙妙两世都不懂观画,却也知道自己手里这只灯筒,真是好画。
游人如织,间或有一两声赞叹和唱和,沈泽小短腿扒了扒,挣扎着从林妙妙臂弯里探出头来,平静的喘了一口气,玻璃球般的眼睛在五光十色的花灯下愈发璀璨,旁边立刻有人惊呼出声:
“哎,不是狗,是猪呢……”
“小豕生的可真好看,爹啊,奴奴也要养小豕……”
沈泽:“……”
“哎呦,它可真小,姑娘,你这花猪从哪里买的?”这道话音刚落,一双掌心有茧的大手就要摸上小猪猡的头。
沈泽眉目冷光一闪,足下发力,踏着林妙妙的手臂躲过这一摸,这些日子修习内力,他的体力恢复的越发得心应手,此时莫说是这等简单动作,便是凭空侧翻身都可轻易完成……,正念想着,林妙妙身后闯出来个小乞丐,她踉跄一步,抱着沈泽的动作便失了手,少女惊呼一声:“富贵……”
黑脸小猪猡在半空中动作利落的的侧翻了个身,埋头以两只前蹄先着地,而后目色平静,稳稳的落在地面。
沈泽轻哼了一声,示意自己无碍。
林妙妙:“……”
心下捏了一把冷汗的陶氏,手里头攥得紧紧的帕子,风一吹,软软的飘在鞋尖,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爹买来的香猪可真神了,毕竟……玩杂耍那是猴子,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猪。
人群静置半晌,忽然传出一阵轰然喧哗。
……
百味坊二楼,乐姬弹奏曲乐,丝竹声幽幽动听,澧城荣登上榜的数十位秀才今日便在此处请谢师宴,县丞也在此列,他虽不是上榜的文人,却是这一县之丞,论地位相较,还是后者要高一些,因此在场士子有意无意的总要寻机会与他敬些酒水。
“不可不可。”县丞连连摆手,众人纷纷叹息,县丞眼睛一转,便瞧见暗处已荣光尽敛坐于恩师身侧的林昇,不由微微一笑:“今日林解元才是谢师宴的主角,大伙儿何不叫他吟诗一首?”
“极是极是。”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附和。
林昇起身拱了拱手,道:“大家抬爱了,林某解元之名,不过侥幸而已。”
“你若早几年听恩师与我的话参加乡试,今日只怕不是林解元,而是登上皇榜的前三甲了!”县丞打趣一声,正要再说几句,楼下却猛然喧哗起来,几个好事的士子忙起身往外看,端看了一眼便也有些拔不出来了。
一人低叹:“难怪有人喧哗,果真天香国色……”
林昇心觉好奇,他本就站在窗边,便直接低头瞧去,只见下头一肤色如玉的妙龄少女正掩着唇看着脚下猪猡笑个不停,而再细细瞧去,林昇的目光赫然一变,是林家姑娘,他考得秀才本是想往林家答谢,却不料邻居说林家四口人早便搬去城里,未想今日再次得见。
“当真是……”他目色幽深,喃喃低语:“影随灯花尽,目落暗香浮。”
沈泽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清楼上之人对身侧少女痴迷的目光,他心下几分不悦,眉心也渐渐酿出一道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