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华这边得了一手资料,章修严又亲自去核实了一遍,才在第二天下午带着袁宁回省会。
章修严带着袁宁去拜访曹方正。曹方正不是他的直属上峰,倒没那么多需要避嫌的。
曹方正把章修严整理出来的报告看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章修严:“抽吗?”
章修严摇头。
曹方正把烟放进自己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着,怅然地吞吐了一会儿,才说:“你的运气真不错,下去几次就找到了线索。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人脑袋挺灵光,肚子里应该也有点学问,你说他怎么好好的人不当,跑去当贼?”
那边是曹方正管过的地方,虽然已经调离许多年了,听到它如今的情况还是一阵难受。感觉离开时那边还是旭日初升、光明灿烂,现在再一看,它已经垂垂老矣,被搜刮得千疮百孔!
曹方正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哪会明白章修严私底下来找自己的原因?他说:“我会派人下去彻查。你说的这个张华不错,回头事情了了我就把他调过来。这样的人才别人不敢用,我敢用!”
袁宁没掺和章修严和曹方正的对话。他正在哄小孩玩,哄得小女娃眉开眼笑,一直黏着袁宁要他讲故事。曹老在一边晒太阳,时不时听着孙女跑过来口齿伶俐地复述一遍袁宁说的故事,对这个温和耐心的少年多了几分好奇。
他这孙女向来怕生,没想到才见了一两面就这么喜欢“宁宁哥哥”。
章修严从屋里出来,马上看见小女孩欢喜地凑到袁宁身边,亲亲热热地往袁宁脸上吧唧一下。
章修严:“……”
章修严拒绝了曹老留饭的邀请,拎着袁宁离开。
出了曹家门,袁宁亦步亦趋地跟在大步往前迈的章修严,唇边带着一丢丢笑意:“大哥,你是不是连小女孩的醋都吃?”
“是。”章修严大方承认。袁宁从小很有孩子缘,以前去福利院那边当义工时所有孩子都喜欢袁宁,眨眼六七年过去,那些孩子也十几岁了,偶尔还是会找袁宁去玩。章修严瞅了眼袁宁,“这几年你总是待不住,好不容易在家里遇上了,福利院那边的小孩一喊你你就往外跑。”
再小的小孩也是会长大的!
更何况那些小孩都叫嚷着要嫁给袁宁——更过分的是,还有要娶袁宁的!
袁宁心头一跳,想到这几年来的挣扎与疏远。他小声说:“是大哥你先这样的。”
章修严沉默下来。
袁宁一向最敏感,察觉他在可以拉开距离之后就乖乖地站到了他划出的界线之外。
章修严伸手揉揉袁宁的脑袋,认真承认错误:“对,是我先这样的。”他说,“我们自己去吃饭。”
袁宁笑吟吟地拉着章修严去吃路边摊,各种小吃一种种尝过去。平时章修严可不爱这个,每次听袁宁要去吃也不认同地皱眉。这次章修严很配合,袁宁买什么他就吃什么,乖乖接受袁宁的所有投喂。
章修严厨艺不行,嘴巴却挺刁,烤得太焦、味道太重、油味太腻都被他尝了出来,本来袁宁还乐滋滋地折腾章修严,眼看一个个摊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袁宁只能鸣金休兵,免得章修严接下来去要对付出示卫生许可证和营业资格证。
章修严眼底暗含笑意。
袁宁说:“这些东西就是要烤焦一点、味道重一点才好吃啊!”
“因为这样才能掩盖食材的劣处?”章修严不客气地指出事实。
“……”
“大哥你这样很不讨人喜欢的。”袁宁十分严肃。
“我又不想讨人喜欢。”章修严自认从来都不是讨喜的人,父母把他当大人看待,弟弟妹妹敬他怕他,周围的同龄人不是对他敬若神明就是畏若鬼神。从小到大也只有那么一个小混蛋喜欢黏着他、喜欢和他亲近,觉得他也会软弱、也会需要安慰。
袁宁瞄着章修严微微绷紧的侧脸,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恨不得凑上去亲一口。袁宁小心翼翼地牵住章修严的手,在夏夜的街道上信步闲行。往来的行人不算少,有的拿着烧烤在吃,有的啃着玉米棒,有的舔着冰棒,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们交握的双手——即使注意到了,也只会感叹一句“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好”。
等临近江边,袁宁两眼一亮,跟着章修严走到码头。怀庆有不错的水网,水路运输非常便利,宽阔的江面在月色下泛着柔波,温柔地接纳着四面八方归来的客船与货船,偶尔还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小渔船。所有船只有序地停靠在码头附近,有卖力气的力夫还在连夜搬货,有些东西得及时入库,否则会坏掉!
码头上有个工头模样的人在旁边叫喝:“那个棒棒!说你呢,动作小心点,把货弄坏了卖了你也赔不起!”
棒棒指的就是码头那些力夫,出卖力气的。因为常年拿着根大棍棒系上麻绳来挑货,所以很多人喊他们“棒棒”。
袁宁和章修严对看一眼,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力夫们干的都是力气活,大夏天的,肯定累得汗流浃背。他们要是牵着手走过去未免太刺眼。
两人走出一段路,袁宁开口问:“大哥,你是不是连曹叔也不相信?”即使章修严第一时间拿着张华了解的情况去找曹方正,袁宁还是看得出章修严对曹方正的戒备。
章修严并不想袁宁太早涉及这些事情,说:“没有什么相不相信的。走到他们这个位置,有时候注定要对一些事情妥协。”
想要做到想做的事,必定要做出相应的牺牲。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冒险的博弈,而曾经十分关心、十分在意的东西,也许会渐渐变成博弈之中的筹码。
当一些人或一些事已经成了“筹码”,便不会再像当初那样时刻挂心。就好像玩惯了几百万的豪赌之后很少会再在意几分钱的输赢一样。
袁宁隐约能明白章修严的意思。既然章修严不希望他太早掺和进去,袁宁也不多问,笑眯眯地牵着章修严的手沿着格子路往前走。
难得大哥愿意放下工作陪他散步,什么都不要想!
已经入夜了,江岸这边人不算多,两人走到一处瞭望塔下时,袁宁发现瞭望塔的阴影把光线都挡住了,底下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袁宁心猛跳几下,拉着章修严停了下来,勾住章修严的脖子准确无误地亲了上去。
章修严被袁宁吻了个正着,有些担心左右有人走过来。可在察觉到袁宁正恶劣地舔吻自己嘴唇时,章修严哪还忍得住?他把袁宁抵到墙上,狠狠吻了回去。
袁宁脸上烫烫的,伸手紧紧抱住章修严,直到章修严亲完了都不愿意放开。不远处响起了行人的脚步声,章修严伸出手把袁宁挡在怀里,不让人看清袁宁的模样。
他们所在的位置非常昏暗,经过的人也没特意看向他们,但袁宁的心跳还是比平常快了几拍。等那脚步声渐渐远去,袁宁才把脑袋从章修严怀里抬起来,偷偷瞄向章修严。
见章修严没生气,袁宁乐滋滋地说:“大哥我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