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要死了。”皇帝怅惋的道,人越临近死亡,好像脑子就越清醒,早已忘却的事情重新清晰的倒印在脑海中,而童年的记忆最为珍贵,少年的记忆最美好,青年的记忆最荡气回肠,所以他都一一记起。
而他这三个重要的时刻,陪伴他最多的除了苏总管便是秦太傅和皇后了,所以此时皇帝看着皇后的眼神复杂无比。
皇后眼神轻柔了两分,脸上依然淡淡,“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熬过去的。”
“苏院正说朕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了,”皇帝低低的道:“朕也感觉到了,没多少时间了。”
所以在确定兰贵妃的确与鞑靼勾结后他才不再审问便派人捉拿了兰家人,他的时间已不多了,在死前,他希望能把这件事做好。
所有涉及鞑靼的人都要处死!
“皇后,朕想让她殉葬,”皇帝眼神中透出两分祈求,“朕知道她罪大恶极,然而她是朕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我想让她到地府里继续伺候我。”
是继续折磨吧?
皇后淡淡的想,见皇帝连“朕”都不说了,她便道:“兰氏有罪,是不可能居侧殿的,”皇后勾了勾嘴角道:“而正殿是妾身的,为皇后之荣,妾身不会相让的。”
皇帝沉默半响道:“那便让她以奴婢之身殉葬吧,给她准备一张薄棺。”
皇后没有意见,兰氏贵妃之尊,最后不仅殉葬,还是以奴婢的身份殉葬,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只怕都不得安宁。
皇家人还是很迷信的,不然也不会把墓室建得如同宫殿,还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随葬,文化层度高且迷信的皇后都觉得兰贵妃可怜了,更不用说文化程度低又极度迷信的兰贵妃了。
兰贵妃在内室恨得牙齿吱吱作响,她想要自尽,但她手脚动弹不得,想要咬舌,刚咬下去还未见血她就忍受不住痛苦。
眼泪从兰贵妃的眼里冒出,滑过脸颊后落在枕头上,她想死,却又怕死,尤其是怕还未知道四皇子和兰家情况下就死去,只怕那才是真的难安。
内室的兰贵妃心绪起伏,而外面的皇后语气依然淡淡的问:“陛下想好怎么处理鞑靼之事了吗?”
皇帝沉默。
皇后便道:“大楚因鞑靼损失了那么多良臣,这次他们又胆敢行刺皇室,妾身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楚居安日久,不宜起战事。”要说现在谁最想领着军队把鞑靼大卸八块,那非皇帝莫属,但他好歹还记得他是大楚的皇帝,因此他知道起兵是不理智的。
先不说大楚能不能赢,即便是赢了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国库空虚,他这些年花销很大,赋税有增无减,要打仗就得要粮草,入冬了还得要各种御寒物资,还要打造兵器,购买马匹,这些都要钱。
钱从哪儿来?
自然是从百姓身上来,要打仗百姓就得加赋,已经日渐清醒的皇帝深知,若大楚再加赋,只怕真的会逼反百姓,何况打仗还得要兵,兴兵役,更惨,反的人更多了。
所以皇帝虽恨不得生啖了鞑靼,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忍着忍着就把自己给气吐血了。
皇后当然也知道这点,她点头道:“先帝忍辱负重五年就能收复故土,太子和又安差些,可也不会安逸太久,你放心,这个仇我们记着呢,从皇祖父开始,这已是第三代了。”
皇帝眼中一下就溢满了泪水,他激动的拉住皇后,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梓童,只有你能理解我。”
他恨,恨鞑靼,但更恨自己未能替祖父和父亲报仇,这次自己也栽在了鞑靼手上,可若是太子和太孙能为他报仇。
皇帝眼中闪过熊熊烈火,咬牙道:“那这口气我们暂且咽下。”
“鞑靼的五王子还在我们手上,他与二王子是亲兄弟,而鞑靼的皇帝岁数也大了,陛下以为由二王子即位如何?”
这是要把鞑靼搞乱,皇帝点头,“梓潼放手去做,人手不够就找万鹏,朕让他配合你。”
皇帝是知道自己的妻子的,她曾被太傅赞为“多智善谋”,兼之心胸宽大,也正是因此,太傅才会在千挑万选中选中她为皇后。
而事实证明,太傅的选择没错,皇后的确是一个很合格的皇后。
皇后叹息,“万鹏虽好,却不及骏德。”
皇帝沉默。
“陛下,兰贵妃既已招认,那便知十五年前秦氏谋反一事实属冤案,乃鞑靼与兰贵妃勾结所害,陛下难道还想将错就错吗?”见皇帝脸色不好看,皇后继续轻柔的道:“秦家子嗣艰难,太傅只有骏德这么一个孙子,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除了您便只有骏德了,就是令公,少时都是被太傅扔到书院的,可见太傅对骏德的钟爱,你就真忍心让他一辈子呆在琼州?”
皇帝心绪起伏,紧抿着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