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面不算喧闹，黎娅和小桃并肩躺在上面，看夜空深邃，繁星璀璨。恍惚将记忆带回到曾经，同样的夜晚同样的两个人，黎娅从茶馆离开，随小桃一同走回流民巷，那晚的天空也是这般深邃，要更湛蓝一些，星子倒没有这么多。黎娅沉浸在心思里，就听见小桃边走边数星星，她那时明明记忆模糊，却不知怎地和小桃讲起了星座的故事，在她绘声绘色的描述里，繁星被聚拢出形状，在传奇动人的故事里闪闪发光。

黎娅现在想来，那时她讲的故事也并不靠谱，完全是从一个关于希腊神话的动画里看来的，倒是小桃听得津津有味。

似是唯恐惊扰了天空中的星子，黎娅仰着头压低声音轻声地说着：“小桃，如果回去了好好补偿你表哥，你一去不还，他挺着廋弱的脊梁肩负下所有的责任，那本该书治国之言描山川之景的手，在苦活与重活中磨砺地分外粗糙……”

小桃的声音略有些哽咽：“我那般自私的离开，表哥一定很辛苦吧。”

“你表哥是个英雄。”黎娅侧着脸看着小桃，星眸透亮，“一个斩杀了陈五的英雄。”黎娅的语气很是肯定，像是事实就是那样，无从辩驳，默默撑篙熟知真相的当事人傅亦欢决定还是不要插嘴好了。

真相是什么，是人们愿意相信的。何必去撕裂别人信以为真的真相。

泊船停靠在扬州近岸，黎娅牵着小桃跳下竹筏，询问的目光探向傅亦欢，她的眼神意有所指，看看不远处热闹的扬州城再看看傅亦欢，那边明月高悬，灯火通明，还有象征着恩爱的烟花铺了一城。城门口有热闹的切磋比武，城中有赛马比赛、战场和竞技场，或许可以在扬州城纵马一圈，反正从乐趣上看都比跟她一起要强得多。

傅亦欢收了竹筏策马当先，奔跑的方向正是扬州城，黎娅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头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放松，她扭头看着目光追随傅亦欢而去的小桃，眼眸蓦地深邃。从遇见小桃起，便有一个问题盘亘在黎娅心上，久久不散，拘泥着傅亦欢在场一直没能问出，黎娅吞咽了两下喉咙，面色郑重打算在前往驿站的路上询问。

她还没开口，却闻小桃先问了出来：“十三，那个女玩家也是你朋友么？”

女玩家？哪儿有女玩家？

黎娅目光向远处投望，想着那道在苍茫夜色中策马而去的身影，终于意识到小桃指的是谁，她忍俊不禁，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桃其实那是个披着女角色皮的男玩家。最终她没有解释，小桃也没有追问，两个人走在夜路上，凉意侵身，便顺手紧了紧衣襟。一阵静默之后，黎娅抛出自己的疑惑，她顿住脚步，在灯火繁华的扬州城前停下，明明光明离得那么近，却又显得那么远。

黎娅道：“听书生讲那个刻着魂字的木牌是你的？”这也是黎娅在竹筏上多次提及书生的用意。

小桃没有否认：“嗯是我的，原来十三你看到了那个木牌。”

眸色深深，与天色一般深沉，适应了黑暗中亮度的黎娅定定地看着小桃，“我有一把钥匙，上面也刻着魂字，你知道那个字是什么含义么？”

不知是不是“魂”字的缘故，小桃一直平和的面目陡然变色，她不敢置信地瞅着黎娅，像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破绽或是细节，然而没有，一无所获，她悻悻地收回打量，声音仿佛泄了气，徒染着一丝悲凉，“原本我打算瞒着这些直到死亡，既然十三你救了我，我也不妨告诉你。”

“幼年的记忆其实我都模糊不清，我最清晰的记忆是从三年前开始，那时候表哥告诉我我们的家被乱军毁了，我们的父母全都死了，他带着我四处流离。那个木牌是我身上唯一的饰品，有时候夜深人静我饿得睡不着就会摩挲着那个字，表哥告诉我那是一个‘魂’字……”

“以前我都没想太多，可从某一天起，有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却开始在我脑海里翻涌，模模糊糊，看不清晰，我只当是梦魇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十三你来了，我很开心，我有了朋友，有喜欢的人，虽然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朋友，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喜欢初八，总有一天初八会被我感动。可依旧是被拒绝，我很难过，喝醉了酒把玩木牌，有些模糊的镜像开始在脑海里清晰，虽然看不清我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黎娅投来询问的目光，急急地问，“什么声音？”

小桃咬住下唇，似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才将那句话说了出来，“那个声音说：‘魂’乃横死之魂，乃现世之魂，乃寄居之魂。”

“我不懂什么意思，便把这句话拆分开来问了表哥……”

无需小桃继续道出书生的解释，黎娅想她大概已经明白了，想必也是因此小桃才窃取了流民们的钱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