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良听闻李安期呵斥之言,心底一沉,暗忖难不成查账是假,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身后的郇国公?
他眯着眼睛冒着寒光盯着李安期,缓缓道:“县尊莫要生出是非,更莫要攀诬他人!”
他是郇国公李孝协王妃的族弟,这些年之所以于万年县屹立不倒,皆乃李孝协之故。
忽然之间核查账簿,莫不是李安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要通过自己牵涉到郇国公身上?
须知这么多年他在万年县可谓一手遮天,即便是当初的来济也对他礼让三分,给郇国公府捞取了不少好处,这万一查下去,郇国公很难置身事外……
该不会是什么阴谋吧?
李安期怒极而笑:“呵,本官奉命核查账簿,反倒成了攀诬他人、惹是生非?汝等胥吏把持诉讼、贪墨渎职、沆瀣一气,居然还敢反咬一口,来人!”
值房外的胥吏、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自然大多是与段元良一伙的,且忌惮段元良身后的郇国公,可县令李安期的背景也不差,那可是“帝师”、被太宗皇帝册封为安平县公、天下有数的大儒李百药啊!
诸人犹豫之间,李安期的长随、仆从已经排众而出,大声道:“请县尊吩咐!”
李安期面色铁青的看着门外一众胥吏、衙役,咬着牙:“锁上大门、严守门户,谁敢擅自离开,格杀勿论!”
“喏!”
七八个长随纷纷抽刀,各自守好前后门,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一直在门外观望的主簿杜喜赔着笑走进值房,抱拳施礼:“县尊这又是何必呢?大家都是体面人,有事说事,若是当真查出谁人贪墨渎职上下其手,报于大理寺与刑部就是了,自有王法裁判,难不成您还这能下令杀了那么一两个?”
看似客气,威胁之意也很明显:就算有人触犯王法,你区区一个县令也无权处置啊,现在喊打喊杀的,吓唬谁呢?
李安期一振袍袖,正气凛然:“那诸位就不妨试一试,看看我是否舍得用一个县令之官职,换你们一条命!”
段元良与杜喜倏然色变。
按理说,李安期的确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力;可若是这厮铁了心当真杀了那么一两个,以其父之影响力、陛下对其之宠爱,还真就不见得会遭受严惩。
说到底,除去从八品上的县丞、主簿,以及从八品下的县尉,其余县中官吏皆不入流,县令下令杀便杀了,顶多受到申饬,没什么大事儿,之所以轻易不敢动,只不过是忌惮他们身后的背景而已。
可即便是县丞、主簿、县尉,若李安期铁了心要杀,也顶多是撤职查办、贬斥外地……
毕竟他们几个虽然都能与宗室、勋贵牵扯上,并非他们本身有多么重要,只因背着一个“族人”亦或“亲戚”的名义而已。
难道他们背后的靠山还能为了他们一条贱命,去跟陛下“师傅”之子去硬抗?
……
一众官吏闹了一阵,拿放浑的李安期没办法,只能悻悻然散去,各自回归值房窃窃私语。
有人看热闹无所谓,有人觉察不妙、如坐针毡。
主簿杜喜在自己值房坐了一会儿,端着茶杯来到段元良这边,关上门坐到段元良对面,茶杯放在桌案上,小声道:“县尊这是来的哪一出?眼瞅着过年封印了却还要折腾一回?”
段元良目光阴鸷、很是烦躁:“谁知道呢?怕是来者不善啊。话说你也是做得差了,这万年县统辖半个长安城,从哪里都能捞一些油水,何必盯上修葺危房、险房那些钱?”
“你当是我拿的呢?”杜喜忍不住抱怨:“钱就在那里,总会有人惦记琢磨,我虽然身为主簿却也不可能把钱都搂在怀里死死护着,这个支取一些、那个贪墨一些,一个个身后都有人护着,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段元良冷笑一声:“呵,现在好了,一旦查账查出问题,你这个主簿跑不掉,我这个县丞也跟着遭殃,那些人哪一个会站出来替咱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