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百里摆摆手,顾自朝着马车走去。
赵无忧就坐在车内,素兮在旁陪着。
见着穆百里过来,素兮极为识趣的退出去,然后在外头给两人把风。这件事已经极力控制在最小的影响范围之内,连丞相府和齐攸王府都暂不知情。
“此事太突然,我也没有准备。”某妻奴表示很无奈。
赵无忧冷眼瞧着他一脸难色,“这事儿也不怪你,总归是撞上了,郡主又是个没轻重的。”轻叹一声,赵无忧挑了车窗帘子,瞧着林中的火把,“过了今晚若还不能找回来,明天一早齐攸王府和丞相府,乃至于整个京城,都会知道郡主失踪一事。”
她回过头看着他,容色清浅,“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候我帮不上你。”
穆百里颔,伸手揽她入怀,“不想问原因吗?”
“说不说在你,问不问在我。你若不愿说,即便我问了那也是半真半假的答案,与其让你骗我惹得我自己心里不痛快,还不如不问。”赵无忧靠在他怀中,“穆百里,你说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
“难得之事难失去。”他轻叹,“沈言这一次去接触的是荒澜的人,有消息从荒澜带回来,也不敢进东厂,免得到时候被人现,落一个通敌的罪名。所以选在这偏僻的茶馆,已经刻意的避免惊动任何人。”
“没想到郡主会找进去,误打误撞的反倒闹出了事。东厂与荒澜的探子接触,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被朝廷知道的,所以——”
赵无忧敛眸,“所以这个人必须死。”
“是!”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这意外并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如果两国交战,这件事就能抬上台面,到时候你跳进黄河洗不清。”赵无忧眸色微沉,“该怎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尚书府那头——”
还不待他说完,赵无忧低头一笑,“你放心便是,尚书府里还有一个赵无忧和凤阳郡主,只要能尽快把郡主找回来,就不会被人知晓。”
温故的皮面做得极为精致,就算是赵嵩来了,也认不出哪个才是真的赵无忧。
穆百里点点头,“东厂以剿逆为名出城,暂时也能瞒过他人。”为了能小心谨慎,他这次带出来的人并不多,也不知能否搜到沈言和沐瑶。
这两人到底去哪了?
去哪?
在那大坑里待着呢!
沐瑶没成想自己的运气这么背,打从遇见沈言,她的运气就一路背到了底。好不容易现了沈言与那青衣男子在林中交战,她想着在旁偷窥就是。哪知青衣男子并非一人前来,林中当下冒出三名黑衣人直扑沈言而去。
“小心!”沐瑶也是个仗义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人的习惯。跟着男人混久了,久而久之也染了这豪气干云的毛病。
一鞭子过去,她当即缠住了袭向沈言的暗箭。
沈言心惊,好在下手极快,手起剑落直取青衣男子的级。
那脑袋咕噜噜滚在地上,惊得沐瑶一哆嗦,落地的时候只听得脚踝处“咯嘣”脆响。她不免有些怨气,果然是拳到用时方恨少。
黑衣人的剑劈头盖脑的就下来,沐瑶心头懊悔:完了,早知道会这样,以前跟着师父练武的时候,就不偷懒了,这下子真当是悔之晚矣。
只听得冷兵器碰撞之音,伴随着剑花四溅,沐瑶的身子当即被人提溜起来,如同丢沙包一样被沈言丢出去。
她还来不及惊呼,耳畔只剩下冷风呼啸。等着回过神来,直接问候了沈言的祖宗十八代。
所以说,不能不信命,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喝水都塞牙。
这不,沈言用力过度,也没想着别的,只想着救下沐瑶,哪知反倒害了她。不偏不倚的,刚好把她丢进了猎人的陷阱里。陷阱很深,还好底下没有锐刺和倒桩,否则沐瑶这一次就真的要去阎王殿喝茶了。
沐瑶被摔得不轻,仰头望着黑漆漆的上头,感觉自己成了井底之蛙,打死也想不通,怎么就这么背呢?难不成这沈言,是自己的命中克星?
上头不断传来打斗声,沐瑶捧着自己疼痛难忍的脚踝,无力的靠在泥壁处。这个时候除了等待,好像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她受了伤,根本爬不出这么深的坑。
渐渐的,上头没了动静。
沐瑶寻思着,这沈言可别被弄死了,否则他死了自己也必死无疑。
可这一直没动静也不是个事儿,沐瑶心想着,那该死的狗奴才不会抛下自己跑了吧?东厂怕承担责任,所以把她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思及此处,沐瑶慌了,“喂,冰疙瘩?你在哪儿,你给我回来!来人!救命……”
“喊什么?”沈言站在上头。
也不知是不是从下往上看,光线不太好的缘故,沈言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他站在上头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快飞落坑底,将沐瑶带了上来。
沐瑶觉得掌心湿乎乎的,沈言松开她的时候,她当即查看自己的手掌。
是血!
满手的鲜血!
沐瑶骇然心惊,沈言突然瘫倒在地,这一言不合就装死是怎么回事?
“喂?”沐瑶快俯身,这黑漆漆的林子里,自己的脚踝又受了伤,难不成还要让她把他驮出去?这不现实!绝对不现实!
“死了没有?”沐瑶俯身查看。
沈言的背上挨了一箭,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后背衣衫。方才他只是短暂晕厥,这会已经苏醒。勉力撑起身子,沈言无力的掀开眼皮,瞧了一眼跟前的沐瑶。
他也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沐瑶瘸着腿,疼得额头冷汗涔涔,“你慢点走,我受伤了。”
可沈言就跟没听见似的,不理不睬不回头,权当没有沐瑶这个人。沐瑶脚疼,压根走不快,而沈言自己受了伤,自然也走得很慢。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相隔一段距离。
“沈言!”沐瑶一声喊,“我走不动了。”
沈言也不搭理她,直接走进了黑暗中,没有回头。
沐瑶坐在了地上,无力的喘着气,这该死的东厂狗奴才,果然是穆百里教出来的好奴才,没心没肺,冷血无情。她心里诅咒着,奈何也没有别的法子,这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当是自寻死路。
原本还想着跟着东厂看情况,掩不住这求知欲的心思,想要做点事给赵无忧看看,没想到反而把自己折在这里。这下倒好,赵无忧赔了夫人又折兵。
沐瑶轻叹,问候沈言的祖宗八辈儿,最后连自己都骂得没力气了,只好喟叹自己这大好年华,不知要葬送在狼口还是虎口?
有窸窣的声音传来,沐瑶只觉得身上一颤,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快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特意找那种有棱有角的不规则石块。
若真的是有豺狼虎豹的,大不了拼一拼。如果不是她脚上受了伤,岂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被野兽撕裂吃掉,怎么想都觉得血液沸腾。
然则走进视线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沈言。
沈言抱着一堆干柴生了火,不多时,又不知从哪儿拎了一只野兔回来。这期间,沐瑶只是盯着这个古怪的男人,在自己跟前走来走去的。冰疙瘩就是冰疙瘩,一句话都没有,只知道干活。
沐瑶定定的望着他,忙里忙外的,这背上的箭还扎在那儿,虽然不再流血,可瞧着总让人瘆得慌。
“诶,你没事吧?”沐瑶终于开了口。
沈言仍旧不看她一眼,只是撕了一条兔腿给她,自己则默不作声的坐在了一旁。
沐瑶望着手中的兔腿,他方才走了,是想去捡柴禾?
“看不出来,你这人其实也不坏。”沐瑶低低的开口。
沈言不搭理。
她继续道,“喂,你为何总是不说话?这里如今就你我二人,你总不说话,弄得我心里慌,好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样。”
他一言不。
她无奈的啃着肉,“你叫沈言,又不是真的让你省话。你说这里黑漆漆的,总我一个人说话也不是个事儿。我们说说话,这黑漆漆的怪吓人。”
沈言无奈,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只得不温不火的应了一句,“死都不怕还怕黑?郡主不是艺高人胆大吗?否则跟着进来作甚?”
沐瑶被问得哑口无言,若事事都能预料,还用得着冒险吗?左不过看在上一次的份上,才敢冒险跟着他,若是不生不熟的,她哪敢轻易跟着。
顿了顿,沐瑶眸色微凝,“你的伤——不碍事吗?”
“没死就成。”他冷飕飕的回了一句,“顾好你自己吧!”
沐瑶撇撇嘴,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脚踝,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习武之人的听觉自然是极为敏锐的,想了想,沈言起身走向沐瑶。她狐疑的望着他,却见他蹲下身子,伸手便去摸她的脚踝。
“你干什么?”沐瑶急了。
虽说是个不拘小节的,可男女授受不亲这道理,沐王府从小教诲,这种观念还是比较根深蒂固的。是故这沈言一上来就摸人脚踝,自然是吓着沐瑶了。
沈言冷冷的剜了沐瑶一眼,“如果不想瘸腿死在这里,就老实点。”
沐瑶没有选择,沈言也没有选择。不过在沈言心里,男女之防还是比较薄弱的,毕竟他们北疆人,没那么多规矩束缚。
不得不说,沈言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之人,虽然聪慧,但在这方面他比较克制。他不是穆百里,平素也不需要圆滑,所以在对待身边之人的问题上,看得虽透却未见得有足够的情商应付。
“怎么样?”沐瑶只觉得脸上烫,“骨头断了吗?”
沈言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她,“断了。”
沐瑶骇然,“那我会不会变成瘸子?”
他点点头,“我需要固定一下你的脚,免得伤势加重,把你手边的木条递给我。”
闻言,沐瑶伸手去拿落在身边的那根粗树枝。
便是趁着这空档,沈言面色陡沉,快用力。
一声骨头归于原位的脆响,伴随着沐瑶那歇斯底里的尖叫,惊起夜鸟无数。寂静的林子上头,回荡着夜鸟群飞的巨响。
沐瑶哭出声来,整个人伏在地上轻颤着,“你这个骗子。”
沈言面无情绪的起身,冷眼望着脚下痛哭流涕的沐瑶,然后一言不的转身离开。
只是脱臼了而已,并非骨头断了。
然则方才他只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到时候她万一挣扎,反倒更麻烦。他是个很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可沐瑶不依,好端端的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她压根没有心里准备。
东厂出来的狗奴才,真是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