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瑶深吸一口气,“我是拿他没办法,可同时他也拿我没办法。我是郡主,是尚书府的夫人,是丞相的儿媳妇,说白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若是闹腾一场,他必定颜面尽失,在皇上跟前都不好抬头做人。”
“你确定?”赵无忧轻笑两声,“你要当那泼妇骂街?”
“不,我要去衙门告他。”沐瑶道。
赵无忧微微一怔,“你告他什么?强抢少年郎?怕是没有衙门敢受理吧!”
“那我就去告御状。”沐瑶是个不怕死的,沐国公府如今就剩她这么一个,她有什么可怕的?娘死了,爹不详,舅舅被人杀。如今对着自己的仇人,还得委曲求全,连自己的义兄都保不住,算什么凤阳郡主呢?
赵无忧挑眉看她,“你可知道若是诬告,会挨板子的。”
“我知道。”沐瑶冷笑两声,“我忍耐得够久了,这一次便是撕破脸又如何?我义兄都没了,又剩下我这孤零零的一个,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搭上整个沐国公府,横竖沐国公府也没什么人了。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赵无忧不语。
“若是我出了事,还望你能继续查下去,替我舅舅讨回一个公道。”沐瑶哽咽了一下,“人总归是被逼的,我没有办法了。”
“也许你义兄还活着,你这么一闹,齐攸王反倒会杀人灭口。”赵无忧敛眸。
“我不闹,我义兄就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吗?”沐瑶冷了容色,“到了齐攸王府,就没有活路可言。”语罢,沐瑶转身就走,“你会记得我的,对吗?”
赵无忧定定的坐在那里,“会,只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三思而后行。齐攸王如今安静得出奇,你这么去闹一场,就不怕到时候谁也不会信你吗?如果一个两个都不信,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沐瑶问。
“古人云,先礼后兵。”赵无忧道,“齐攸王近来一直病着,你就不能上门慰问吗?顺道搜一搜这齐攸王府,至于为何要搜,你可以自己找个借口。你身边的丫鬟,好像也挺聪明的,不是吗?”
沐瑶愣了半晌,微微回过神来,“我懂你的意思了。”
瞧着沐瑶离去的背影,素兮蹙眉,“公子就不怕郡主真的闹出什么事来?”
“她若真的要闹事,何必还要跟我打商量。郡主虽然没有大智慧,却还是有些小聪明的,没瞧着她把事儿说得很严重吗?”赵无忧轻笑两声,“连丞相府的儿媳妇身份,都给搬了出来,你觉得她这是要冲锋陷阵的前兆吗?”
素兮回过神来,不免忍俊不禁,“敢情郡主这是跟公子讨法子呢?”
“你以为呢?”赵无忧略显无奈,“她一来就是同归于尽的说法,想要闹得人尽皆知,奈何自己有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这齐攸王府着实有嫌疑。闹半天是想问我要个法子,好调转枪头去找那齐攸王府的麻烦。”
“那郡主,会忍耐吗?别到时候真的闹起来,一不可收拾。”素兮轻叹。
赵无忧想了想,面上有些倦怠之色,“小不忍则乱大谋的事儿,她自己心里清楚,否则不会来找我,而是在出事之后便去齐攸王府闹事。毕竟如果人真的是被齐攸王带走的,那个时候去闹,兴许还能把人给闹回来。如今隔了一夜再去,骨头都成灰了,再闹还有多少意思呢?”
素兮颔,“这倒也是。”
“仔细盯着点吧!这丫头也是个心大的,闹不好还真的会折腾到皇上那儿去。”赵无忧揉着眉心,靠在软榻上,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
素兮皱眉望着如此神思倦怠的赵无忧,“若是折腾到皇上那儿,不是正好合了公子的心意吗?公子这是在担心什么?”
良久不见赵无忧回应,素兮凑近了软榻,这才惊觉赵无忧竟然睡着了。
素兮愕然,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赵无忧惯来是个警惕性极高之人,今儿这是怎么了?就这样便睡着了?好像不太对!
猛然间想起了温故的提醒,素兮面色骤变,一颗心噗噗的跳着,伸手便去探赵无忧的鼻息。所幸还好,呼吸正常。素兮松了一口气,当下环顾四周,看样子她得守着自家公子才好。
端坐在旁,素兮想起温故的话,此后赵无忧入睡之后,必得每隔一段时间唤醒她一次。好在赵无忧这人没多少起床气,尤其是素兮等人。
梨园里安静得很,素兮守着赵无忧掐着时辰。
沐瑶匆匆离了梨园,霍霍在外头等着,见着郡主出来便快迎上去,“郡主,姑爷怎么说?”
闻言,沐瑶审视着霍霍良久,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霍霍当下跪在地上,一脸的委屈,“郡主明察,奴婢没有抓大公子,奴婢是冤枉的。”
沐瑶蹙眉,“你这脑子里装的是草包吗?”极是无奈的撇撇嘴,沐瑶一声轻叹,“一会随我去齐攸王府,到了那儿你找个空档离开。”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霍霍蹙眉,“奴婢不能抛下郡主一人,奴婢生是郡主的人,死是郡主的魂,奴婢得为郡主抛头颅洒热血……”
“得得得,这又不是上战场,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沐瑶边走边道,“我是去找萧容算账的,你只要离开齐攸王府,我就能借口搜人。”
霍霍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郡主放心就是。奴婢到时候有多远滚多远,一定不会让郡主轻易找到。”
“别滚太远,免得到时候真的找不到,你可滚回尚书府待命。”沐瑶吩咐,这丫头有些缺心眼,若不叮嘱仔细,保不齐还真的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来。
“奴婢明白!”霍霍颔。
尚书府门口,沈言冷着脸站在那里,眼下略显乌青。
一想起昨儿夜里的举动,沐瑶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初怎么突然就脑热了呢?想着当初那一摸之辱,所以、所以——沐瑶轻咳两声,对着霍霍道,“我们走。”
沈言在后头跟着,沐瑶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你、你何以要跟着我?你可知我要去哪儿?”
他冷冷的剜她一眼,“奉皇上之命,伺候郡主左右。郡主是想让卑职抗旨,然后被皇上处置?”
沐瑶自问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某些事情,总觉得见面有些尴尬。可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我回齐攸王府,你若是有胆子跟着,那、那便随你罢!”她快上了马车。
沈言策马随行,一言不。
车内的沐瑶小心翼翼的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抿唇去看那冰冰凉凉的面孔,这张冰块脸,侧面瞧着倒也不赖。逆光里,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坚挺的鼻梁,还有那始终绷着的唇,倒也是精致的妙人。
早前只觉得赵无忧是个精致的妙人,却没想到今儿还能再现旁人的美,真当有些匪夷所思。
沐瑶看得有些晃了神,不自觉的扬唇浅笑。脑子里想起了昨夜的癫狂无状,竟连笑出声来都不晓得。最后还是霍霍的脸突然出现在窗外,惊得沐瑶一个后仰,重重靠在车壁上才算彻底结束了沐瑶的痴愣。
霍霍摸着自己的脸,自己长得也没那么吓人吧?怎么郡主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似的?
“郡主?”霍霍又凑了上去,“齐攸王府都到了,你什么愣呢?”
沐瑶捂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肝,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若霍霍不是奶娘的女儿,她真想把这丫头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走出马车,沐瑶的脸色仍是青白。
霍霍错愕,“郡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这脸色着实不太好,要不要紧?”
沐瑶翻个白眼:还不是被你吓的?
“我没什么事。”沐瑶抬头看着齐攸王府的匾额,抬步走了进去,也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沈言,免得自己到时候又要被霍霍这丫头吓着。脑子里有警铃大作,她想不通,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了?瞧着那冰碴子,怎么就入了迷呢?
她想着,都说九千岁穆百里身为宦臣,魅颜惑主,定然还是有妖媚之术。难不成这沈言的身上,也有这些个狐狸精惯有的术法?所以自己方才不是失神,是被沈言把魂儿给勾了?
不行不行,她觉得自己得淡定!
沈言生得再好,可自己已经嫁为人妇,赵无忧的容色哪里逊了这沈言?那可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才高八斗、聪明绝顶,外加脾气好性子好,哪像这冰碴子,永远一副冰块脸。
萧容闭门谢客了很久,自赵无忧来了一趟齐攸王府,他便隐约觉得这赵无忧心怀不轨,想必是要把什么事往自己头上牵。思来想去也没有个准确的答案,干脆就闭门不出。
既然猜不透,那就以退为进,避避风头再说。
不过养病之说倒也不是全然诓骗,他这伤的确是有些严重了些,自从上次被那引蛊虫粉给折腾了一下,连寻日里吃的药物都镇不住,生生疼够了七天七夜才算稍缓。
如今这伤总算控制住了,这蛊虫也重新被压住,萧容这才有些精力转圜。
“胡青”上前,“王爷,郡主回来了。”
萧容和衣,“这丫头回来作甚?就她一个人吗?”
“胡青”行了礼,如实回答,“赵大人并未随行,只不过身后还跟着东厂的沈言沈千户。”
“沈言?”萧容眯起眸子,“皇上吩咐,让他伺候郡主。”他徐徐起身,“此刻人在何处?”
“已经朝着这边来了。”语罢,胡青俯退到一旁。
这沐瑶素来喜欢胡闹,而且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儿来是想要什么?萧容穿上外衣,面色微白的往外走,缓步走到了院中亭子里。
便在这里等着便是,沐瑶每次来,总喜欢东看看西摸摸的,萧容不是太喜欢旁人动自己的东西。
“胡青”合上房门,随行伺候。
“小叔!”沐瑶瞧了一眼坐在亭子里的萧容,当即朝着他走过去,“小叔,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在这儿坐着呢?”
萧容面色温和,“这儿舒坦一些,屋子里都是药味,怕你受不住。”
沐瑶点点头,“小叔真好。”
“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看本王?”萧容笑了笑,“这伤都好了吧?”
沐瑶瞧一眼自己仍是吊着的胳膊,“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温大夫一直不肯让我放下来,说是要多观察观察,免得落下病根便不太好。”
萧容点头,“这倒也是,你自己好生顾着,别太任性便好。”
沐瑶抿唇,环顾四周道,“小叔这儿都没什么人伺候吗?”
“本王不喜欢人多。”萧容心头存疑,这丫头今儿似乎有些怪怪的。底下的探子来报,说是沐瑶昨儿夜里找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为的就是廉明失踪一事。
他寻思着,这丫头该不会以为廉明在自己手上,所以来探探口风吧?
“霍霍,去备茶。”沐瑶道,“我最喜欢喝小叔这儿的果茶,尚书府的我都喝不惯。”
霍霍行了礼,“奴婢马上就去。”
眼见着霍霍离开,萧容轻笑两声,“你嫁到尚书府也有段时日了,怎么还这样嘴刁?你若当真喜欢,本王送你一些带回去,也不必你这大老远的跑一趟。”
“小叔这是在赶我走?”沐瑶一脸的委屈。
萧容淡淡的笑着,“你这丫头惯会胡思乱想,本王若是要赶你走,就不会让你入府了。”话虽这样说,可这心里头还是在盘算,怎么能让沐瑶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