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只能夹着尾巴跑出去,可外头都是风沙,他们只能在门外待着。吃吃风沙也好,免得性子太倔得罪了人也不晓得。
老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雪兰,他早前只知道这雪兰有点功夫,可没想到这武功那么好,而且……
他轻叹一声,“你这武功独成一派,想来你师父是个世外高人吧!这功夫路数,可不简单呢!”
雪兰干笑两声,解开袖襟,掸落了里头的沙子,“掌柜的想说什么?”
“你这武功谁教的?”老头问。
“你都看出来了,不是吗?”雪兰眯了眯眸子,“世上能识得我武功路数的人并不多,想来阁下也并非泛泛之辈。”她拱了拱手,“雪兰有眼不识泰山,请阁下包涵。”
老头绕着雪兰走了一圈,“我倒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是吃的盐多了,所以心里有点数罢了!早年听说这大漠里有一个门派叫鬼宫,尤其是那白须老怪,更是名声显著。可惜他很少收徒弟,而且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那不是我师父。”雪兰道,“不过我的武功的确出自鬼宫,我也不敢欺瞒,毕竟我跟兄长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老头轻叹一声,“有生之年还能遇见鬼宫的人,老头子也算是福分不浅呢!”
雪兰苦笑,“鬼宫也没那么神秘,也有正邪善恶。”她顿了顿,欲言又止,约莫觉得有些东西实在难以启齿,还是不说为妙,“我先去看看兄长!”
“师父?”伙计蹙眉,“这雪兰姑娘的武功可真高啊!”
“武功是真的高,这心也是真的够直,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若是我这厢有点邪念,估计她后悔都来不及。”老头撇撇嘴,“我去看看,你盯着点。”
“好!”伙计俯。
老头子跟着雪兰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床榻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
雪兰面色温和的坐在床边上,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原本绷紧的面庞此刻都缓和了下来。唇角微微扬起,眉目温柔,“哥,我回来了。消息我也已经送出去了,这些日子我不断的往回送消息,也不知能不能送到,但总要尽力而为才好。”
老头在边上站着,“他的尸毒太深,如果不是最后一口气吊着,早就是个死人了。”
“所以我要谢谢你。”雪兰敛眸,“只要能留一口气,就还有希望。不管这希望有多渺茫,都要试一试才行。”
“希望?”老头在一旁坐下来,“你可别指望我解开这尸毒了,我琢磨了很久才现这可不是一般的尸毒。那不死人身上是种了蛊的,所以他身上取下来的尸毒也带着蛊毒的性质。一旦染上要么彻底拔除,要么只能毒身亡。”
“早前他自己运功逼毒,也算是有本事的。可惜啊,他当时没得到及时的救治,这余毒便开始在体内重新聚集,最后蓄势而。这再作的尸毒,可比之前厉害多了,何况他此后又内力全无。若不是你们护住他的心脉,他哪里还能躺在这里等死。”
雪兰神色微沉,“不,这不是等死,是在等活。”
老头子摇摇头,“不可能,这天底下还有人能救得了这活死人吗?”
“当然有。”雪兰苦笑两声,“他心里的那个人,一定会来救他的。赵无忧,一定会救他的。”
“赵无忧是谁?”老头不解。
雪兰想了想,该怎么说呢?赵无忧是谁?赵无忧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也是个让人钦佩的女子。至少在雪兰的意识里,她做不到执掌朝政,也做不到那般的谋划,很多东西她的确比不上赵无忧。
长长吐出一口气,雪兰无奈的笑了笑,“赵无忧是个很传奇的存在,你也许想不到那样一个瘦弱的女子,肩上能扛起多重的担子。”
“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又不是没见过厉害的女子。想我那小徒弟昔日也是文能提笔武能征战,旁人可都比不上。”老头一脸的不屑。
雪兰瞧着他,轻叹一声,“你不懂她经历过什么,你也不会明白一个病怏怏的女子,是怎么熬过这十多年的。在失去丈夫之后,如何掌控朝局自保。她穿了一辈子的男儿装,文武百官至今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儿身,还成了朝廷的一品大员。多少女子能做到?”
“如果不是她身子不好,你又怎么知道,她不能策马疆场呢?她很聪明,真的很聪明!至少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她是最了不得的。我输给她,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老头支着脑袋看她,“有这样了不得的女子?”
他寻思着自己的小徒弟已经很了不得,险些都当了女帝,这世上还有比自家小徒弟更厉害的?不能吧?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小徒弟也是因为出身好,谁让她出身帝王家呢,所以在外部条件上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比拟的。左不过这雪兰说那人身子孱弱,还能女扮男装做到朝廷一品大员,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什么样的女子,能当此重担?
“自然是有,还是独有。”雪兰笑了笑,然后瞧着床榻上的穆百里。
如今的穆百里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面色泛着青黑色,如同**的铜锈,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如果此刻赵无忧在此,只怕是要肝肠寸断了。
雪兰敛眸,轻轻捂上了自己的心口,想起了那一场混乱,想起了九死一生的挣扎。如果不是6国安拿来生死蛊,此刻她已经投胎转世,不可能再苟活在人世间。
老头许是觉得无趣,讪讪的离开了房间。
“冉恒哥哥,你一定要撑着,我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想必他们也在找你。”雪兰握着穆百里冰凉的手,“你一定要撑着,才不会辜负6国安的一片苦心。”
烛光摇曳,外头的风沙呼啸着,席卷着天地间的一切。
雪兰走出穆百里的房间,小心的合上房门。她静默的站在门口良久,然后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心口。一颗心还在跳动,很多事情都已经释怀。
走在回廊里,听得外头风沙的呼啸声,她想着自己大概再也遇不到比王少钧更爱她的人了。什么都可以重来,唯有性命只有一次。
6国安说,王少钧始终没有犹豫。
心头有些疼,揪着难受,让人喘不气来。
脸上依旧得挂着笑,还是得笑着,他生前很渴望能看到她笑,可她一直很吝啬。如今她想笑给他看,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是活该吧!”她坐在房内,低低的说着,“得到的不知道珍惜,失去的却永远怀念。”
一声叹息,终究是悔之晚矣。
在这昏暗的世界里,风沙侵袭,不过也有相对平静的地方,比如说这地下室里。
跛脚伙计提着灯笼走在老头的前头,“师父,不是说这活死人身上的尸毒无解吗?咱们还来这儿干什么?留着烂了不就得了?这样一个怪物,瞧着都瘆得慌。”
老头却是不以为然,“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人没有脉搏却有心跳,到底是什么蛊这样厉害?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东西,实在想探个究竟。”
“可这死东西死活不开口,师父还能怎样呢?这身上的肉都取了不少,师父不还是什么都没弄出来吗?”伙计嘀嘀咕咕。
老头不高兴了,“不想去就别去,废什么话!”说着,直接夺了灯笼,自己进了地下室。
伙计轻叹一声,无奈的跟在后头。
阴暗的世界里,透着阴森诡谲的寒凉,有人躺在黑暗里,终日与黑暗为伍。他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虽说也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这比死更让他痛苦。
被绑缚在木板床上,就等着逐渐的腐烂。
事实上他已经好久不曾泡过防腐液,如今满屋子都是腐臭味。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只不过没能在临死之前看到那最后的阳光,好像有些不甘心。
有光进入他的视线,他知道是那个疯老头来了。
他腿上的那些肉,被疯老头割下了不少,如今白骨嶙峋,看着格外瘆人。这老头估计是想解开穆百里身上的尸毒,所以回回都来拿他做试验,想着把解药弄出来。
可惜啊,他身上的尸毒早就不是简单的尸毒,混合了阴魂不散的蛊毒,谁都解不开。
“这一次,你又想干什么?”简衍问。
疯老头将灯笼放在一旁,瞧着床榻上面色青紫的简衍,“你说你一个活死人怎么还这么多废话,我这来跟你说说话,你还不感激我,反倒在这里啰啰嗦嗦的,难怪你当不了活人只能当个活死人。我瞧着你就生厌,何况是旁人呢!”
“这把你弄成这副模样的人,恐怕也没安好心。换做是我,若真心为你好,就不会让你留着一口气这样折腾。看着自己逐渐**,逐渐烂成这副模样,心里不好受吧?虽然感觉不到痛苦,可你看看自己的模样,不觉得厌恶吗?”
顿了顿,疯老头又笑了,“我敢打赌,你没照过镜子,也不敢照镜子。”
腐朽的世界里,简衍一言不的躺着。镜子?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可怕。肉尽骨出,该是怎样的惊悚画面?
别说是他人,就连自己估计都得吓死。
“你若是告诉我,你身上的是什么蛊,然后是谁给你下的,我或许能放了你。”老头笑嘻嘻的开口。
简衍冷笑两声,“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活人的嘴。死人不会骗人,可活人都是骗子。”
“所以你承认自己是个死人?”老头有些欣喜,“你肯告诉我吗?”
“我不会告诉你,就算我烂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告诉你,更不会让你去救穆百里。”简衍闭上眼睛。
“穆百里?”老头顿了顿,“我还是头一回从你们的嘴里知道他的名字,穆百里?你们不是大祁人士吧?看你们当时的衣着,好像来自大邺,你们是大邺人?”
简衍不说话,任何的信息都不愿透露,他要跟穆百里死耗在这里。否则一旦消息传出去,他担心赵无忧会找来,在他**之前再见到赵无忧舍身为穆百里的情景,简衍觉得自己受不了。
老头摸着下巴,“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面相也生得极好。”见简衍仍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老头无奈的起身,“罢了,我过两天再来,你若觉得想说了就告诉我,我一定遵守承诺放你走。”
见着自家师父走出来,跛脚伙计赶紧迎上去,“师父,他说了吗?”
“倒是没说有关于蛊毒的事儿,反倒提起了一个名字。这名字我好像有些印象,可是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了。”老头顾自叨叨着,“到底是在哪儿听过呢?”
这名字倒是很熟悉,如果真当是听过的也该是那些年在大殷朝还存续期间,在宫里头听过的吧!如果真的是在宫里头听过这么一耳朵,那这人也该是朝廷中人,至于是哪个朝廷就不怎么清楚了。
“明天我去一趟南抚镇,你好好守在家里。”老头难得一本正经。
伙计蹙眉,“师父真的要管这闲事啊?咱们的身份不宜出面太多,毕竟这、这人来的时候便看得出来,是被人一路追杀至此,该不是什么朝廷钦犯吧?咱们在这儿避世,不就是想躲一躲吗?”
“你懂个屁!”老头骂骂咧咧往前走,“有些事不弄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你真当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才会躲在这里,不过是懒得跟那些人搅合在一起罢了!不过眼下这人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连他是谁都不清楚,我还避个屁的世,早晚给窝囊死。”
伙计道,“那师父可以去问雪兰姑娘。”
“那丫头肯说,还会等到现在吗?”老头轻叹一声,“就这么决定了,明天看着家,我出去一趟。”
“是!”伙计颔。
这风沙吹了一夜,第二天便又是极好的艳阳天。
老头拾掇拾掇,一大早的就出门了。
昨日那些人早就没了踪迹,唯有几匹骆驼还在外头走着,骆驼上还系着包袱。不由的轻叹一声,虽说是造孽,却也是咎由自取。
人,总该为自己的善恶付出代价。
这儿离南抚镇有些距离,去月氏又不可能探得消息,所以老头得准备充足的水和干粮前往。大漠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是故他不能在中途有所耽搁。
好在已经习惯了,所以去南抚镇也无妨。毕竟是大祁的边境,总归是熟悉一些。听说大祁内部也出现了动乱,具体怎样他也懒得过问,反正大祁的事儿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