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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太子刘据尝纳史女为良娣,良娣系东宫姬妾,位居妃下。生子名进,号史皇孙。史皇孙纳王夫人,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皇曾孙初生数月,巫蛊事起,太子刘据兵败逃去。史良娣、史皇孙、王夫人皆遇害。刘病已尚在襁褓,坐系狱中。此时武帝深怒太子造反,连自己嫡亲曾孙也看同叛逆家属,听其生死并不过问。皇曾孙孤身在狱,并无乳母照顾。一班狱吏也不替他寻觅乳母,每日遣人喂以稀粥,有一顿,无一顿,任其屎尿淋漓,也无人替他更换。读者试想平常人家数月小孩,若无人乳养保护已难望活。何况他是龙生凤养,平日异常娇贵,更难受此折磨,所以不过月余,便弄得黄瘦不堪奄奄一息。狱中犯人见了,都道他不久于人世,谁知他命中合有帝王之分,虽遭患难不该夭死,正当危急之际,却遇丙吉到来做了救星。
丙吉字少卿,鲁国人,生性慈善,幼习律令,由鲁国狱史积功升为廷尉右监,因事失官归里。不久却值巫蛊事起,犯人甚多,京师各狱皆满,刑官办理不下。武帝遂召丙吉到京,命其专审郡邸狱中巫蛊人犯。
在政治高压和白色恐怖之中,所谓的案件“审理”完全是一句空话。一切都已经定性,丙吉的工作实际上就是贯彻上意、完成程序、惩罚犯人。
丙吉到了郡邸狱,命将狱中人犯逐一唤来点验,忽见狱卒抱着一个小儿,丙吉听说他是皇曾孙后不由大惊。心想他是帝王子孙,无辜受罪已觉可怜;又见他憔悴到不成人样,愈加恻念。于是命人将皇曾孙移到高燥宽敞地方居住,又从轻罪女犯中选择谨慎忠厚并有乳汁者二人,一为淮阳人赵征卿,一为渭城人胡组,丙吉命她二人日夜轮流乳养保抱。又恐二人偷懒疏忽,每日早晚必来看视两次。有时候丙吉实在太忙或者生病,也派家人前来探望,看看被褥是否潮湿、饮食是否得当。然而狱中的条件毕竟恶劣,刚出生的皇曾孙经常得病,甚至数次病危,丙吉都及时地命令狱医诊断,按时给孩子服药,孩子才转危为安。丙吉的俸禄原本就不宽裕,现在又要照顾一个体弱的婴儿和两位奶妈,但他还是精心照料,又时买甘美之物与食。如果没有丙吉无微不至的照顾,小皇曾孙早就死在狱中了。两位奶妈也将皇曾孙视为己出,精心照料。就这样,可怜的孩子在狱中奇迹般地成长起来。
此时巫蛊案件连年不决。皇曾孙在狱中渐渐长大,偏偏皇曾孙出世便多疾病,所以取名病已。已,愈也。病已,乃祝他病愈之意。
光阴茬苒,皇曾孙年已五岁,时为后元二年二月。武帝养病五柞宫,听术士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便命使者前往长安,将各狱所系犯人一律处死。丙吉见诏使到来闭门不纳,且传语诏使郭穰道:“天子以好生为大德,他人无辜尚不可妄杀,何况狱中有皇曾孙呢?”郭穰回报武帝,武帝倒也省悟道:“这真是天命所在了!”乃更下赦书,所有狱中罪犯一律免死。
皇曾孙得出监狱,丙吉却又怜他无家可归。便命狱官作书送与京兆尹,京兆尹不肯收受。丙吉访得皇曾孙祖母史良娣外家史氏现在京师,便将皇曾孙送归史氏。此时史良娣之母贞君及哥哥史恭尚存。贞君年已老迈,见了外曾孙当然怜惜。老太太对刘病已异常疼爱,不顾年老体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只有5岁的刘病已当时还没有记忆,在新的舒适的环境中,对之前的监狱生活逐渐淡忘了。他对长安监狱中的高墙、两位慈祥的奶妈和那可以自由出入的丙吉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史家为了孩子的安全,刻意不提长安的监狱。丙吉继续做他的官,绝口不提刘病已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式。
晚年的汉武帝最终知道了“巫蛊之祸”的真相,明白了儿子刘据的苦衷与冤情。他悔恨不已,下罪己诏,开始为案件平反。刘病已的命运开始改变。
汉武帝临终前,下诏令宗正将刘病已的名字重新载入皇室的牒谱,正式恢复了他的皇室成员身份。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血缘身份是个人非常重要的组成要素。对于皇室政治来说,血缘尤其重要。它通常是一个人权力合法性的来源。对于刘病已来说,在恢复皇室身份之前,尽管他是前太子的孙子,但作为被排除在皇室队伍外的人,他是毫无政治前途可言的。相反,他可能成为政治祸害的来源,因此达官贵人们都不愿意收养刘病已。可怜的孩子只能住在舅祖父家里。现在刘病已恢复了皇室身份,不仅上升为贵族阶层,而且具备了进入政治核心的可能性。更值得留意的是,刘病已的血脉出于汉武帝嫡长子刘据,而且是刘据这一脉唯一的后人。尽管他还没有封爵,但政治前途无量。
按照制度,未成年的皇室成员由掖庭令看管抚养。刘病已也被接到长安接受抚养教育。巧的是,当时的掖庭令张贺年轻的时候是刘据的家臣。
张贺即张安世之兄,太子兵败,所有宾客都定死刑,张贺也在其内,张安世为兄上书求恩,张贺得免一死,不过受了宫刑,送入宫中充当宦官,渐升为掖庭令。张贺见皇曾孙年幼受累无人顾恤,情形甚属可怜,又念起卫太子旧日待己之恩,因此十分关切,加意抚养并使之从师读书,代出学费。
光阴迅速,皇曾孙渐已成人。张贺见他生得仪容俊伟举止非凡,更兼足下有毛卧处有光,种种神异愈觉惊奇。暗想此人将来定然大贵,何不以女嫁之,遂对其弟张安世夸说皇曾孙如何好处,并露许婚之意。此时正在元凤四年,昭帝方行冠礼,张安世为右将军,与霍光同心辅政。每听张贺赞美皇曾孙,张安世便行阻止,他认为少主在上,不宜称病已皇曾孙,恐涉嫌疑。又闻张贺欲以己女嫁之,不觉发怒道:“皇曾孙为卫太子后裔,但得衣食无亏也好知足。我张氏女岂堪与他相配!以后请不必再提此事。”张贺见安世不肯,只得罢论。
又过一时,皇曾孙年已十六岁,张贺便想为之娶妻成立家室,也算报答卫太子一番知遇。但自己既不便将女许配,只得就外间留心撮合。张贺本意想觅得富贵人家结亲,谁知满朝公卿列侯不少,却无人肯招他为女婿。皇曾孙名目虽然赫赫,无奈人情大抵势利,见他失势身为庶人,更不将他放在眼里。张贺又是一个宦官,所以做媒也不得力。其弟张安世现掌政权,偏又极力反对此事。
却说有个暴室啬夫名叫许广汉,昌邑人,他也是一位罪臣,但他获罪却不是因为违法,而是因为倒霉。许广汉曾是皇家侍从官,他受命跟随汉武帝出游,这本是一个好差事,但许广汉却误将他人马鞍当成自己的,于是将它放在自己的马背上。有人检举许广汉,他最终被定为盗窃,当处死刑,许广汉选择受宫刑才免于一死。上官桀谋反以后,许广汉参与搜索罪犯,他却因运气不好错过罪证,他再次获罪,被发配到掖庭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