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是知道的,当初抄家时少了我,朝廷不会没有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顺国府替我按下来了,可如果我出去被人逮捕,那顺国府也会有包庇欺君之罪。
若要玉石俱焚,我想这或许是扳倒顺国府的唯一方法。
我借故问下去:“真的是霍渭洵检举了我全家吗?”
蓬溪郡主鬼魅一笑:“自然,你父亲贪污,朝廷依法将他处置,不曾冤枉了他。你大可不信,可你以为,你所见的父亲真的如你看到的那样正直?”
我自然是不信的,她想用这种话将我爹爹贬低,我偏不遂她的愿。爹爹在我心中一向光明磊落,怎会如他们所说那般不堪,自古流言蜚语信不得,我对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记得蓬溪郡主在走之前,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我讨厌你。”
但我不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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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淞洵没有碰我,我也想过,若他乱来,我便一刀捅死他。天底下大概没人像我这么坏了。他只是来偏殿看看我,问我脸上还疼不疼,还给我带了药膏,说要给我冰敷。
我一度想求他发发慈悲放我离开,可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我想他不会的,他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他也是个坏蛋。
后来我没有让霍淞洵给我冰敷,其实他不知道,他哥没把我打疼。
之后他就走了,一个人落寞的走了。
傍晚时分,有人传话,说霍渭洵要见我。
他们看我还穿着昨日的喜服,忙给我烧水沐浴,还替我重新化了一个精致妆容,换上曼妙的绫罗,最后竟然还有人搀扶着我过去。
我推开房门时,霍渭洵手上拿着一本兵书,讲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他头也没抬对我说道:“坐。”
我厌烦了他这种冷漠的口气,眉心微蹙,等待他发话。
霍渭洵这才抬起眼帘来看我,又是那种冷酷到窒息的眸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莫非他是要为今早的事报仇?
想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他放下手中的兵书,与我对视而坐:“早年可曾有过婚配?钟意何人?”
我摇头。
“既如此,你当夫唱妇随。我不管你从前怎样,嫁与我府,就当听从我家规矩,若再同之前胡闹,我便不能帮你自圆其说。”
我冷笑,歪着头坏坏的问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诬告我全家?能给我理由,我便安生。”
“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推翻他面前的茶盏,一股怒火从我的胸腔溢到脑海,面前的茶具被我摔得七零八碎:“若不是你诬陷,又岂会有此等事情?你们先是把我带回府,后来又囚禁我,接着逼我嫁给霍淞洵,然后呢?你们还想要我干什么?”我怒极了,对着她大吼:“即便你们想羞辱也用不着这样的方式吧?我认识你吗?我们从不曾见过,你却一次次摧毁我所有。凭什么呢?你将我带回来是为了霍淞洵吗?京城谁不知道你的冷酷,想困住我折磨我,你们还是人吗?是吗?你们是饿狼,会把人吞噬的饿狼!”
压抑在心中的火发泄出来,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我笃定他不会杀我,因为我有霍淞洵这层筹码,他不会看他弟弟难过。所以我喘着粗气看着他,嘴角渐渐往上扬。
霍渭洵也是真的被我这番话刺激到了,他踢开被我砸碎的杯具,扯过我身上的绫罗,粗暴的揽过我的腰肢,将我横抱起来,恰好他的书房内有个软塌,霍渭洵极度残暴的将我摔在上面,他的脸瞬间朝我压了下来。
那张日夜吞噬着我的心的脸,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可怕,他太有压迫感了。
我其实是怕他的,从见到第一面就怕,他总是给我一种要将我掐死的感觉,所以我那几天每晚梦里都是他恐怖的脸,我拼命做出一副无惧的模样,只是我怕他会杀了我,这样他也会觉得我也是不好惹的。
霍渭洵阴冷的脸对上我的视线,我被他压的动弹不得,只听到他说:“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饿狼!”
他开始扯我的衣服,袖口的狍子在刚才的打斗中就被扯坏了,所以他又开始扯我的领口,巧的是在来这里之前,丫鬟帮我换了件衣服,若是喜服,他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给我扯开。
一股冷空气进入到我的胸口,我拼命想挣扎,霍渭洵就更加禁锢我的动作。我好怕,真的好怕,但我不敢哭,我哭了他就会更加欺负我,我只能用手脚去推开他,我不管不顾的揣,想从他怀中挣脱掉,当我力气快用尽时,霍渭洵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低着头看我,眼眸还是冷的让我害怕。
我知道我是颤抖的,我把这层卑微抑制住,毫不示弱的瞪着他,我想告诉他,我没哭,我不怕,你也不过如此。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被我抑制住的,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我只知道,他就是想动我也不敢,因为我是他弟弟的女人。若是他今日敢,我便告诉霍淞洵,让他们兄弟反目。
我要他们都觉得我坏,都恨我,也不要他们觉得我畏惧。
霍渭洵最后还是选择放过我,我警惕的看着他,他用他那并不温热的手指,替我扣好衣裳上的扣子,后又从我身上离去。
后来是霍渭洵的夫人打开房门来送羹汤,我已经当做没事人一样坐着,她看了看我,最后又欲言又止,出去了。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记得,后来我独自回偏殿去了,夜里我又做了噩梦,梦见霍渭洵真的变成饿狼,来把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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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来的很快,在我来到顺国府的第五日,圣上突然下旨说要搜查爹爹一案的余孽,我被牵涉其中。
那天夜里,我被霍渭洵塞上了马车。
“趁天黑走,去城外的客栈歇脚,明日之后再继续赶路,一路往北走,经过北坡,去河西,那里有我的眼线。”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什么,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霍淞洵依依不舍的拉住我的手,抱了抱我,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回去了。我猜他是不想在我面前流泪。
霍渭洵又给我拿了条毯子,说是夜里风凉,等到了客栈再好好休息。
马车要走的一瞬我突然让车夫停下来,问他:“如果我被抓住,供出是你包庇我,你猜,顺国府会怎么样?”
我得意的笑在夜里变得机为狡黠,霍渭洵静默了一瞬,最终还是转过身去,只丢给我两个字:“随你。”
马车终于走了,我被霍渭洵拿的毯子盖的严严实实,丝毫不觉得冷,是他亲手替我盖上的。
一路出城,去郊外的客栈,再到最后的落脚点,霍渭洵都安排好了吧?即便我成功走了,到了之后也还会活在他的掌控中。
我突然觉得好生不快,一路上,要不要跳车这个想法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承认我是心软了,心软到最后我决定要放弃时,在出城的关口上被人拦了下来。
那帮人要搜车,车夫察觉到不对,立马叫我逃走。
我飞速的往回跑,顺国府我回不去了,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天高海阔任我远走。
沉闷已久的心终于看到一丝光亮,我拼命的往前跑,一直跑,跑到一群兵马前,那阵仗,即便在夜色里依旧那么醒目。
我看到了霍渭洵,还有他弟弟。
他们被逮捕在阵中,手脚被拷住,动弹不得。
他也看到了我,仅一瞬,他便笑了。
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原来竟这么丑,把我都丑哭了。
他挣脱开旁人的束缚,又给了官僚银子,最后才朝我走过来。
这与我平日里见到的霍渭洵判若两人,就在不久前,他还高高在上的替我盖毛毯,而就在此刻,他的发髻蓬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扒光了,丝毫没有从前的气魄,竟让我不再怕了。
他竟傻笑着同我说:“不是让你走吗?”
我也跟着笑了:“我不走了,我要去揭发你。”
霍渭洵低下头,笑出了声:“你做到了。”
“记得我让你去的地方吗?那里有地契,你且拿着,日后也好过,总归是我对不住你。”
我竟笑着流泪了:“那你能告诉我,爹爹真的贪污了吗?”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回答我。
“芷祈,记得吗?小时候有次你偷跑到了我家院子里,你说,日后你要嫁与我弟弟,所以他喜欢你,迫切的想要娶你。只是你不曾知晓,那日我也在,就在你们坐的树背后。”
我从未同顺国府的人讲过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却全然明白了。
明白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明白他为什么不狠狠打我,明白他为什么要扯我衣服,明白他为什么跑来认罪。
我知道,是他自己跑来自投罗网的,如果没有人顶罪,就算我跑遍天涯海角,他们也会一直追杀我。这一切,我终于明白了。
我出奇平静的看着他,脸上湿润润的:“你喜欢我,对不对?”
不止他,霍淞洵也喜欢我。
我都知道了,知道的这样迟。
我何德何能,他们俩兄弟都喜欢我,若是我能逃出去,将来我也会同我的儿女讲吧,我会朝那些女人们狠狠炫耀吧,我想我会的。
他沉默了,低着头憨笑。
我静默了,我不想感激他,一点都不,这本是他的错,我只是感慨,他的报应竟来得这样迟。
我捧起他的脸,逼他正视我:“我恨你,永远都恨。”
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或许觉得我好坏,但我想告诉他,我本就坏,我不值得他救,一点都不。
我后来回过头,泪流满面的看着他被带走,那群人在他身上推推搡搡的,他的脚被捆住,又怎么走得快呢?
他或许一生都没有受过这等屈辱,可今日,他也如同我家破人亡的那日,绝望凄凉。
我如他所说,在小客栈住了一晚,隔日出城,在五日后去到了河西。那时,顺国府或许已经被抄家的干干净净了。
路上没有官兵追我,或许是霍渭洵求圣上放过我,总之,我都不想了解了。
那是一个小宅子,和我家从前相差无几,他竟命人打造了一个同我家一样的宅子。
里面虽不及顺国府大,却雇好了丫鬟,我走进去时,便有人替我接风。
是一个少年,他说:“公子让我在此处等姑娘,说如果你愿意,可同我成婚。”
我忽的就笑了,他竟死性不改,还让人同我成婚。
之后,少年给了我一封信。
信里写到,爹爹真的贪污了,他职责所在,所以检举爹爹,只是他没想到,我竟是小时候说要嫁与霍淞洵之人,所以瞒天过海,想将我藏在顺国府,并将我嫁之霍淞洵,他还说,他后悔了。
真的是他检举的,没有诬告。
爹爹也真的贪了。
他还说,他还记得我打他的耳光,是那样疼,那样响,寒到他心里去了。
看到这里时,我又哭又好笑。
果然只剩满屋的凄凉,想来这时候,他的尸身已找不到了。
最后他问我,如果来生他晚点娶妻,我还会等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