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解其意。赦生的长随忙张口补充道:“我们三爷平时习射,惯是在百步外的树枝上绑一片半寸见方的红绸子做那靶子,贵府这箭靶也忒……”见贾蓉白净的面皮一红,长随一张方正的脸上浮出憨厚的笑容,再不说话了。
“原来黄兄弟的箭术是这么练出来的,难怪那日能箭射红梅,雀屏中选。”见贾蓉不中用,另有一人凑上前笑道,“这里的地方不够宽阔,勉力按百步设靶,还不得把箭射到园子那头去。小弟家云泽楼前的箭道倒是豁朗,改日小弟做东,请黄兄弟来家中习射如何?”
赦生不置可否。他生就一副殊艳夺目的好颜色,哪怕是不咸不淡的冷着脸,模样亦是蕴着一丝浅淡而慑人的魅。那人看得心摇神驰,喉结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只是黄兄弟今儿来都来了,也不好直喇喇的就走,还是坐下来和各位兄台喝上一杯,也是个结交好朋友的意思不是?”
说着便腆着脸上前要拉赦生的胳膊。赦生微一侧身,那人的爪子便与他的衣服直直擦过。他猛然自箭囊中抽出一根箭搭上弓弦,转身如电,瞄准箭靶,松手射出。
“崩——”地一声,只见那箭自靶心击穿而过,余势如流星惊雷,直直轰向了尽头的屋舍,破墙而入。
色迷心窍的众人登时酒醒了大半,齐齐便是一抖。
“轰”地一声,那屋舍也塌了半边,几人匆忙自内奔出,灰头土脸。
众人齐齐又是一抖。
赦生徐徐回臂,手掌一攥,那张弓便化作粉末,被风吹得半点渣滓不剩。他面无表情的扫了面如土色的贾蓉一眼:“我赔。”眼风一扫,长随立即取出了两张银票递了上来,贾蓉被他这毫无征兆的发威震得两股战战,早软在了当地,见银票递上来,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那厢赦生早大步走远了。
自然,贾蓉等人拿赦生取乐不成反被炸屋的传闻不过半日便飞遍了两府,连大观园中人也不曾错过半分。黛玉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少见的动了真怒:“我虽还未入他的门,但婚约已定,便是荣辱一体。小蓉大爷意图对赦生不轨,又把我当做了什么人!”
“姑娘别气坏了身子。”打听来八卦与自家姑娘共享的雪雁忙说,“咱们姑……黄三爷也未让他们占了便宜去,毁了他们两间屋子呢。听说小蓉大爷腿软了好几个时辰还站不稳,被珍大爷知道了究竟后还请家法好一顿收拾,特命了他养好伤后就去给黄三爷赔罪去。”
“这还罢了。”黛玉恨恨道。口中如此说着,却在入夜后看到暗暗前来探望自己的赦生时又升起了几分火气。
“竟起了那等下作念头,那起子人当真是胆大包天了!”她恼道。
赦生:???
“罢了,你自个儿都无知无觉的,我竟是为你操的哪门子闲心?”瞥见赦生一脸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懵懂神情,黛玉又有几分失笑,至此怒意尽消。见他全然不在状况内,她又忍不住出言调侃他:“也难怪他们会生了那龌龊的心思,你生得这等美貌,给旁人瞧见了,要是不心猿意马一番,都对不起你这张脸呢。”
赦生此时方知白日里那群人腻歪上来的原因,一时只觉一股黏腻感如虫豸般从全身上下游走而过,周身汗毛立时根根竖立,脸色微沉了下来:“荒谬无耻!”
黛玉生恐他起了杀心,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他们是下作无耻,可你白日里炸房拆屋的,给他们的教训也尽够了。你是何等样人,犯不着与他们斤斤计较,只小惩大诫一番便好。”
炸起的褐发缓缓平顺下来,赦生不欲让黛玉忧心,只好灭去杀意,反握住黛玉温软的纤手,只是兀自气恼难休:“从前在魔界尚生不出断袖的念头,对着那堆臭皮囊?哼!便果真有龙阳之好,也不至自甘堕落至此!”
黛玉忽然沉默。赦生蓦然意识到什么,忙寻思着言语补救,她却已丢开他的手,一双秋水眸底蓄满了危险之意,梨窝浅浅,巧笑倩兮:“从前尚生不出断袖之念?自甘堕落,怎样便不是自甘堕落?赦生,你适才的话似是大有乾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