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很难过, 一回来,躺炕上就睡下了,几个孩子却不知道她是为啥而难过的。
“是因为咱们把西瓜全吃完了,没有给她留的原因吗?”狗蛋怯怯的问。
李承泽说:“不该啊,她自己说了自己不喜欢吃西瓜,让我们吃的。”
驴蛋到底老道得多, 把这俩小的支开了, 自己进了屋子, 一张窄窄的小土炕上, 往苏向晚身边一坐,就开始给她打一把破蒲扇了。
“宋东海, 这几天不需要做作业,快出去玩啊, 挤在妈妈怀里干啥?”苏向晚说。
驴蛋说:“外头有啥玩的, 屋子里这么闷热, 我帮妈妈打扇子就可以啦。”
扇子搧来的, 其实也还是热风。苏向晚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索性闭上了眼睛,大白天的,也睡不实,似醒非醒的眯着呢。
“蛋蛋,让你妈睡着,我来打扇子,你快出去玩吧。”赵银霜进来, 见驴蛋盘腿坐在炕上,靠着墙壁,浓眉大眼的小家伙搧风搧的格外认真,又心疼他,又觉得乖巧,搂过来说。
驴蛋声音也是小小的:“外婆你不知道,当时我爸还没回家的时候,我妈妈说准了自己要走的,小包袱都收拾好了,可她最后还是没走,留下来守着我们兄弟呢。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我这辈子,绝对不能叫任何人欺负我妈妈。”
不得不说,到底是顶天立地的长子啊。
说出来的话都跟别的几个不一样。
苏向晚没有睡实着,听见孩子这么说,突然就想通了。
刘在野那么几句刻薄算什什么呀,她才二十六岁,还这么年青,孩子都这么大了,只要坚持几年,好日子还在将来呢,她能当干部,也有赚钱的眼光,等将来政策好一点,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时候泄的什么气?
这夜苏向晚连饭都没吃,沉沉的睡了一觉。
半夜,总觉得谁拿着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滚来滚去的,伸手推了一把,就听见宋青山的声音,听起来又温柔又肉麻:“说实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苏向晚,我是说认真的。”
所以,他因为她的脸漂亮,摸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起来,苏向晚照例洗脸梳头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脸上前天给马喜军打出来的那些淤清全都不见了。
皮肤虽不说白白嫩嫩,但至少,不像只花猫了。
摸着脸,见吱吱和狗蛋,驴蛋几个,一人手里啃着一个鸡蛋,她才知道,昨天晚上,宋青山为了让她的消肿,滚了半夜的鸡蛋呢。
几个孩子全在傻笑。
宋青山特郑重的说:“今天火/药已经填埋好了,土建一局也不是军工企业,我跟上级请示过,我的家属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炸山,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吧?”
几个孩子一个笑的比一个灿烂:“妈妈,一起去吧,我爸想带你出去呢。”
“我连件好衣裳都没有,去了得给你丢人,算了,我不去了。”苏向晚下意识的,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衣裳穿。
在家里怎么都好,真到宋青山的单位上,她真怕自己穿得又土,皮肤又黑,要受人嘲笑。
“你看这件衬衣怎么样,合你的身不?”宋青山说着,递了一件衬衣过来。
苏向晚接了过来,见是一件雪白的,的确凉的衬衣,摸着就不是自己的衣裳,遂问:“这衣服哪来的?”
“你穿就是了,甭管哪来的。”宋青山说。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昨天晚上开着大卡车,先是在土建一局的单位上一个个的敲开门,问工程师们借布票,攒好了布票,又赶天黑跑到海西县城里,把县城的百货商店里,最漂亮的那件衬衣给买了回来。
当然,宋青山这回没有想着要买一件最大号儿的,他买了一件对于苏向晚来说,最合身的。
不过一件白衬衣,穿上刚刚好。
苏向晚洗了把脸,见几个孩子簇拥在一起,全在身后看着她,显然,昨天她不过稍稍的懈怠了一点,孩子们都吓坏啦。
对着小镜子,苏向晚把麻花辫解了,只用几根皮筋子在头上鼓捣着,不一会儿,就扎了一个半高的丸子头出来。
白衬衣,藏青色的裤子,再有一个不太显眼的,盘起来的丸子头,毕竟她底子好,等转过身来,狗蛋小嘴巴张的大大的,哇的一声,不由自主的就说:“妈妈,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呀。”
李承泽向来对于苏向晚没什么亲情滤镜,但是,昨天刘在野骂苏向晚的话,他可全听在耳朵里,本来他心里,也憋着一股子气呢。
一看苏向晚的样子,嗖的一下跳出门,就去喊昨天也住在七队的刘在野了:“刘伯伯,快来啊,我们这儿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呢。”
刘在野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嘴里还在说:“小崽子,有什么好东西要给你爷爷看?”
然后,他就看见苏向晚从屋子里出来了。
那叫什么来着,美丽,自信,大方。
虽然说皮肤不算白,但一件白衬衣格外的妥贴,而且,高高盘起来的头发修饰出她的脖子来,让她显得特别的精神。
眼看人家两口子上了大卡车,刘在野还觉得,这有啥呀,不就一件新衬衣嘛。
一个女同志,能因为一件新衬衣就脱胎换骨,改头换面吗,她在本质上,还不就仅仅是一个俗不可耐的村妇而已。
但是,心里虽然这么想,可他就是挪不开眼睛,他总觉得,那个女同志简直是她见过这世界上最漂亮的。
土建一局的办公区,一帮子戴着安全帽的工程师们全在等宋青山呢。
土建一局的人,大部分也是从部队上退下去,曾经都是战友,见了面,相互都在敬礼。
“这是你家属?”有人上前握上苏向晚的手,居然是在问刘在野。
刘在野还没来得及否认,宋青山上前,揽过苏向晚的肩膀说:“我家属,小苏同志,她叫苏向晚。”
“大家好。”苏向晚说:“我是咱们清水县的妇联副主任,有时间,欢迎大家到清水县作客。”
也不过客套一句而已,但她语调温和,不卑不亢,大大方方,握手的时候,也不像一般的妇女一样要害羞,一个个工程师们握过去,居然还颇有点儿领导范儿。
这种工程单位的工程师们,大多生活在荒山野岭中,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一个女同志的,有些拘谨,有些羞涩,还有一些,就忍不住的,想开点儿玩笑。
“真的可以去你们清水县作客吗?我们要去了,小苏同志不会假装不认识我们吧,毕竟咱们肚量大,去了,估计一顿饭就会把你们家给吃穷。”其中一个工程师笑着说。
苏向晚给他捏的手疼,不动声色抽了自己的手,说:“怎么会呢,咱们清水县现在在整个华夏国都是产粮大县,化肥是青山他们工程兵团自己造的,种植方面的技术,是我研发的,你们要到我们清水县都吃不饱,那整个华夏国,就没有能吃饱你们的地方了。”
倒不是吹牛,这种时候,身为一个女同志,她必须把自己的优点和地位说出来。
果然,这个工程师的脸变了变,那种尊敬感立马就浮现在他脸上了:“早听说清水县的粮食产量厉害,没想到技术方面,居然是小苏同志在搞研发,厉害厉害,看来,是我们小看你了。”
苏向晚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一帮工程们用钦佩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刘在野不是觉得她是个村妇,没文化,长的丑吗?
那她还非得大方一回,给他看看。
“飞机座过吗?”刘在野忍不住说:“咱们一会儿,估计得坐那架飞机,去观察爆/破的情况。”
苏向晚早就看见远处停着一架直升机,遂问宋青山:“真的要坐飞机?”
“是。”宋青山特简短的说:“但在野没得坐,他得跟工程师们开车,去现场。”
“去现场那就是吃土,我才不要去。”刘在野说。
宋青山说:“那你就回秦州去,这儿又没有什么工作要你开展,你老跟着我家属干嘛,这是真准备给她当车夫?”
刘在野顿时明白过来了,宋青山跑了一路,这是在玩他呀。
指着宋青山的鼻子,他说:“你等着,我现在就走,等你们回秦州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着,他大步上了吉普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