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宁能问出今日这些话,为师就没选错。而你,也不会错。”
“师父为何笃定?”
“因为到时候,就不是你来选择他人,而是接受了你我信念之人,主动来到你的面前。”
这一次他说罢,初月晚再也无法用自己是个俗物来搪塞。
因为她懂了。
真的,听懂了。
若是师父,大概真的会做得到吧?
无形无影,却让人心向往之的信念,遥不可及,却又广布人间。在此之间,无尊无卑,无有亲疏远近。
但,要多久?
“师父在摩天塔的手稿中,写了一些裕宁看不明白的话。”初月晚道,“手稿中所写的,看似大逆不道之言,却像波涛推进,一浪高过一浪,看了后面的,回想前面的,就觉得并非那么空中楼阁了。若按照这手稿上面的事物发展下去,大约一切皆可成。只是……”
“裕宁也知道,仅凭你我,是来不及做成的。”岳清欢道。
“千年。”初月晚道,“至少,也要千年。”
好远啊。
就连一百年,都觉得看不到头了。
若说师父有什么错,那便是,看得太远了罢。
天空中的鹏鸟,看得见山高水长,看不到渺小的蝼蚁。
可偏偏,是蝼蚁构成了这般人世。若抛却一个个血肉之躯,只谈远大的信念,这残酷又是何等难以承受?
“若我也历经百年之苦,如今的选择定会不一样罢。”初月晚说。
她突然向下一坠,岳清欢惊觉不对,忙去抓她,可手上一紧,竟只捏住了厚重宽大的袖子。
方才说话间,初月晚已经暗暗缩进手臂,一个金蝉脱壳,从祭服里面滚了出来。
初月晚只剩下贴身的里衣,惊恐和寒冷之下一时间汗毛竖立,她来不及迟钝,急忙闪身往廊柱旁躲去。
岳清欢抛开祭服起身。
“裕宁,今时今日你既然懂了,百年之后你依然会做出和为师一样的选择。”他边说边指示礼官上前围堵,“到时候再来一次牺牲,何不现在回头是岸。”
初月晚已跑到廊柱跟前,站在炭火前:“裕宁,宁肯活不到百年。”
说着她不顾炙热,赤手推翻火盆,炭火迅速滚落一地,将一面前来追她的礼官惊愣了一下。初月晚得到了机会,立即绕过去撤下廊柱边的帷幔盖住炭火。
岳清欢的脸色骤变,本还端庄如常地站在原地,立刻快步朝她走来:“裕宁!回来!别做傻事!”
炭火烧着了帷幔,火光顺着廊柱向上攀爬,周围的礼官难以靠近,初月晚则站在越来越大的火势前,脸庞清晰明亮。
“你会烧到自己的!”岳清欢焦急,“来人,灭火!”
蓦地,他看到初月晚凄然的神色,火光中亮点晶莹的泪珠含在眼角。
你在为谁悲泣?
为何痛苦,为何怜悯,为何不忍?
你既懂得了万物如刍狗,既连我们之间的仇恨都不再令你动容,你又在哭些什么?
岳清欢心如乱麻,可就在心乱的这一刹那,他醒了过来。
“师父这个时候,怎么也成了蝼蚁呢?”初月晚凝视他,哀声问着。
目光里,尽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