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肢,断壁,焦土。
高楼塌了,熏黑的破碎琉璃瓦堆成山丘。
暴雨中,一个身影还在不懈地刨开废墟,寻找着生还的气息。
不知忙了多久,连那双翻动的手都抓烂了,血痕遍布,难以屈伸。奋力扒开一堆碎石之后,终于在倒塌梁架下,翻出了一张脏污的脸。
青灰色的天,映得人脸也是灰暗的,生死不明。
刨石头的手颤抖着,用力扎下去捞起他的手臂,将他从碎砖乱瓦下拖了出来。
还好,还好没有被梁压住。
还有一口气,他还活着。
初素菁把云锦书拉到空地上,低声边叫边拍打他的脸:“云锦书!醒醒!云锦书!”
雨水洗去灰土,苍白的面容上留下一条条斑驳的痕迹。
他的眼眸微微转动,苏醒过来。
“什么时候了……”云锦书嘶哑。
“岳清欢已经带着人去宫门了。”初素菁说,“来不及了,恐怕此时已经……”
“来得及。”云锦书双目无神,却坚持着,“扶我起来。”
初素菁借给他一条手臂助力,云锦书翻了个身,支撑着坐起。
“你这样还能动?”初素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云锦书没有回答。
他满头的血几乎凝结了,雨水也冲不开。初素菁看不出他身上还有什么伤,浸水后暗红的官服是分辨不出血迹的,他们的身下只有条条流淌的黑泥。
可她能听到云锦书微弱艰难的呼吸。
那一炸,他就在近处。
就算没有被杂物伤到要害,受到的冲击也足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了。
可偏偏他是云锦书,总能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凭他不知道哪儿来的执念,撑着这副破烂的身体绝地反攻。
云锦书合上眼叹了口气。
他眼前的晕眩好了一点,剧痛的身躯也寻回了一丝控制,于是他拄着膝盖,缓慢地站了起来。
“喂!”初素菁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简直难以置信,“你还要去吗?”
云锦书捡起地上掉落的刀,拄着刀柄缓慢地挪步:“你要走就走吧。”
初素菁看着他的背影。
“你等等。”初素菁叫道,“我送你去。”
……
一切如梦似幻,漫长的轮回在超乎时空的视野下,都渺小近乎虚无。
然而即便一切都是虚无,这一刻她所见的,何不当做是真。
因为纵然看穿了,人也总是活在眼前的。
用那些过于宏大的东西,去说服当下一寸一厘刻在人心里的感受,反而是自以为是的狂妄罢了。
初月晚如是认为。
有人有远见,却不应嘲笑他人鼠目寸光。
这世间既然没有能统筹万物的立场,自然也本就没有对错。
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狭隘的个体而已。
既然是个体,就会在意其他个体的存亡,判断个体作为的正误,无可厚非。
师父再如何崇高,究竟在自己眼前,也只是个人而已。
雨水从睫毛滴落下来,初月晚眨了眨眼睛。
她回来了。
前世风雨飘摇的王朝,虽让她痛苦万分,却也是她最割舍不下的一部分。
从强制自己离开的那一刻,初月晚就知道自己迟早要回来,了结这一切。
她仍稳稳地坐在宫墙的垛口上,俯瞰着汇集而来的民众。
对于这里的人们而言,她在另一世的经历不过是这短暂的一眨眼。
而就是这般瞬息,他们所抬着的轿辇上的岳清欢,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