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心里一乐,这人真放得下|身段,连自己的马屁都拍的下去,实在佩服。要不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来了御城,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还不够黑,手段还不够狠,脸皮还不够厚,姿态也放得还是不够低。不过,她代表了吉宗,接下来要说的事也不是什么能讨人情的事儿,索性撕破了脸去。反正,她早把天英院列入的黑名单。真宫理她是看不惯,可那好歹是主子的正室,主子的男人,他凭什么来算计。此时,她借天英院的手推了真宫理一下的事,已经被她自动忽略了。
阿圆挺直了背,让笑容更软和了三分,熟络的说着。
“主子吩咐的,哪里分什么大事小事,哪怕为主子倒杯水,那也是正经事!更何况,是奉命到您这儿来呢!”
天英院心里膈应,我都舍得下脸面拍你马屁了,你受不受的先别说,居然把来拜会我和端茶倒水等同了,你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我呢?
“不过,确实是主子有吩咐,我才敢来惊扰您。”阿圆见好就收,说起了正事。
“请说。”
“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是之前绘岛事件,我家主子心善,觉得牵连太重,决定重审!若是没什么大的错处,所幸都从轻发落了吧。权当给主子积德了,也扬点儿善名。”阿圆看着天英院的脸色,目光没有锐利一分也没有迟疑一分。
天英院定定的看着阿圆,早停了捻佛珠的动作,他看了半辈子的人,现在,才觉得自己确实是走眼了。这吉宗,一环扣一环,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重审绘岛案?这是要还月光院一个清白!要是真做成了,月光院马上就翻身,立时和自己就是两头大的局面!再有月光院相助吉宗的事儿在前,自己还能不能掌权不说,就是回到最初家宣在世时,和月光院的制衡局势都很难了!不说月光院,至少,他品尝过来权力的滋味,早就失了最初那颗坚定的心。那种屈辱和忍让,他万万不能再心平气和的做到了。
“兹事体大,将军刚上任,这种事,还是权衡好了再做才是,谨慎些,总没有错。”天英院沉下了目光,语带威胁。
阿圆以手掩着嘴,扑哧扑哧的笑了“看大人您说的,这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一个大奥里的男人夜不归宿罢了,说破天,就算他和生岛有什么首尾,那又如何?”
天英院听她的话,就知道吉宗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笔带过,张了嘴刚要再说点儿什么,却听阿圆崩豆似的接着往外蹦,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您是还以家宣将军为重,看重她的体面,才会觉得这是大事儿。但您是否想过家继将军?她父亲的近侍名声受辱,她的父亲也定受牵连,这不是给家继将军脸上抹黑么?天英院大人一直是懂得大局的,这事儿如何权衡,您应该比将军看得清楚!”
阿圆说完了,正视着天英院,眼皮都没眨一下。
天英院觉得从脚底涌起一阵冰凉,他抖了抖嘴唇,轻声道
“将军英明,是我相左了,此事,是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这样,才能全了彼此的脸面。”
“天英院大人真是个顾全大局的,我家主子让我来跟您说这事儿的时候,我还为难呢。觉得这是打您脸,可还是主子说得对,她说啊,您是最能顾全大局的。这点儿事儿对您来说,根本不是事儿!\"阿圆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难办的任务,一副想向主子去邀赏的嘴脸。
天英院垂下了嘴角,疲惫得再也无力多做掩饰,他挥挥手,道“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里她就不用担心了。毕竟”他自嘲的扯扯嘴角“毕竟,我自己没有子嗣,而家继又去了,和皇室的关系这么多年也疏于打理,如今的我,再无什么仰仗了。”
看着阿圆笑眯眯的样子,天英院还是觉得一口恶气梗在胸口,不吐不快。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说
“好在,还有心慈的吉宗将军,她若是顾念在民间的声望,自是要善待我一二的。如果不然,我在此间剖腹,她的名声也要受些损害的。”
阿圆听了天英院的话,不怒反笑
“天英院大人您真是会说笑,不过,您是平安京的公子,虽然嫁入了武家多年,可惜在这常识上,多少还是些欠缺。这剖腹是种荣耀,能这么死,得感恩戴德。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剖腹,白白折辱了武家的声望。您是不知道,我初入江户的时候,看人刨鱼,才觉得新奇。这鱼居然都是从背部剖,只为了避讳切腹。哈哈,您说,是不是很有趣。”
天英院的脸都青了,他从出生至今,还没吃过这种贬斥呢。
就在考虑要不要扣阿圆一个折辱的罪名,临死前拖上一个垫背的时候,这位圆脸儿姑娘居然拍拍屁股站起来,笑眯眯的说
“不过,蝼蚁尚且有偷生之念,何况是人呢!我相信您定不会愚蠢至此,毕竟,主子的名声不过受一点儿折损罢了,时间久了,谁还会记得一个死人!您说是不是?我还有差事,就不和您闲聊了,就此告退。”
天英院看着阿圆轻快的脚步,胸口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喘气才觉得顺畅些了。他心里暗恨,可是却也知道大势已去,他若真的寻了短,无非是徒留笑柄罢了。他若是知道吉宗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当初就不在她的酒盏里下什么见效慢的毒了,一把砒霜毒死她拉倒,省的现在给自己添堵。
而不久,绘岛案真的翻案了,牵扯案中的人虽然不能再启用,却也都得了自由身。就连最重的绘岛、生岛,也都流放得近些了。曾经喧嚣一时的案子,就这么轰轰烈烈又翻了出来。不论吉宗的用意为何,在民众眼里,此举都是大善。能抛弃自己的脸面,选择更多人的性命和自由,在世人眼里,这就是大善。
而月光院闻得此事,微微一笑,这辈子,他终于赢了把大的,虽然过去损失惨重,但也无碍于他现在觉得爽快!他虽觉得倦怠,心生去意,可是,大奥现在只余他能名正言顺的牵制天英院。为了吉宗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履行了诺言,他愿意迟些出大奥,等这大奥,真正有人能压服众人为止。
自此,天英院和月光院移至偏殿,重修院墙,和大奥分割,呈孤岛状态。两个人都很低调,听说斗了一辈子的两人,如今经常一起念经说佛,甚是融洽。至于,真实情况为何,也没什么人真的关心罢了。
大奥,呈现一片无首状态。一如江户渐暖的天气,一场春雨后,竹林里的竹笋一夜全冒了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