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任命张问为浙江盐课提举司提举的公文就加急到达了上虞县,加盖了户部、吏部、都转运盐使司等几个衙门的大印,催促张问即刻上任,延迟则问罪。
张问不敢延缓,即刻清理了上虞各仓库库存,税收等事宜,列成帐目,到绍兴府交了帐,便携家人乘船西去杭州上任。
浙江省水路四通八达,张问等乘船入钱塘江,再行一段水路,便可到杭州了。到达闻堰镇的一个沿江村庄时,因已航行了数日,曹安要上岸购置食物日用,张问见岸边有个小菜店,便携家人上岸吃顿饭。
张问看着那插在门口的旗子,回头对张盈笑道:“江南小菜店,有醋可吃了。”
张盈白他一眼,“好端端的,你要我吃什么醋?”
张问见罢娘子的白眼,继续道:“我没说错啊,有诗为证:虎丘攒盒最为低,好事犹称此处奇;切碎捣韮人不识,不加酸醋定加饴。”
张盈搀着吴氏,“都不知道你这文人在说什么?”
吴氏在一旁轻笑。张盈过门以来,吴氏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许。
张盈成婚后,不再需要听沈小姐的命令东奔西走,只要在府衙里养着就好,但她不像沈小姐或者寒烟,能安心过着只有琴棋书画作伴的日子。她骨子里就是个侠女,张问真觉得成婚以来夫人脑袋里想最多的真不是自己,而真是她从前的东家-沈碧瑶。不过还好,没有官府的院墙从来挡不住她,不用再每天刀光剑影,她就时常穿梭在城中,寻找各种花花绿绿新奇好看的东西用来装点屋子,还时常试图拉上吴氏。吴氏经不住她的坚持,跟着去过几回,没多说什么,但显然是挺高兴的。
初见时张盈那冷酷的眼神,只有在张问对着一屋子姑娘气的玩意儿调侃地问起当初那利落的蒙面女侠跑哪儿去了,才会重新体会。张问对此毫不介意,他和张盈或许聊不了风花雪月或者官场风云,但她能让张问暂时忘了那一切,有时候,这就是最难得的。再说了,没有张盈,张问又怎能攀上皇亲?
跟班和力夫在外面的凉棚下坐了,而张问三人去里边。一个老头急忙为客人们掀开水帘,乐呵呵地说,“客官里边请。”这小店这时生意冷清,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客,老头子心情很好,他这店,就指着来往的商客。
“翠丫,快上茶。”老头子向里边喊了一声,只听得一个吴腔“哎”地应了一声。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张问心下愉快起来。
小菜店里的菜,都是用梅酱、酸醋、饴糖捣碎而成,张问和吴氏对这个口味不是很习惯,只当作尝鲜。张盈是江南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两个短衣光膀的汉子撩开水帘钻进店子,那老头见罢脸色顿时一变。一个汉子笑嘻嘻地说道:“哟,冯老爷子,生意不错嘛。”
“今天就这么一趟客人,利又薄……”
“少废话,上个月的平安银子,您还没交,咱们又该收这个月的了。”一个汉子拿眼瞟了一眼那被唤作“翠丫”的姑娘,冯老头忙低声道:“翠丫,里边去。”
那翠丫忙怯生生地往厨房去了。
张问低声问曾经是老江湖的娘子:“啥是平安银子?”
张盈本来正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听罢张问的无聊问话本想不理,但想着他已是夫君,不理不行,便说道:“江河上有靠漕运吃饭的人,贩卖私盐,收取沿江客栈饭馆的份子,税比官府,就是平安银子。”
张问一听大怒,腾地站了起来,对门外喊道:“来人,给本官拿下!”坐在外边吃东西的两个力夫听见张问的声音,便走了进来,张问一瞧,力夫和那两个短衣壮汉一比,简直和猴子一般弱,当下郁闷,看向旁边的娘子张盈。
张盈这时候已不穿那玄衣了,穿着对襟大袖的背子,梳着桃心鬓戴玉簪,一副贵族妇人的打扮。张盈这时候眉头微皱,这相公真是多事,和咱们什么事没有,去出那头干什么。张盈不动声色,坐着没动,她自觉穿这身衣服不便和这些莽汉动手。
两个莽汉行走江湖,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初时听到张问自称本官,声色俱厉,还吓了一跳,却见进来这么两个小子,当下就乐了,一莽汉瞪了那两个力夫一眼,喝道:“还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