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踢踏,一将身穿金丝铁扎甲,头戴亮银狻猊盔,自契丹人阵中飞奔而出。
他手持马槊,怒指张昭所在的高台,因为张昭刚才侮辱了耶律德光。
“无礼蕃贼,竟然辱我大契丹天子,速速下来受死!”
耶律德光身边内侍看看河边威武的契丹勇将,又转过头颇为自豪的看着张昭这边。
“此乃我大契丹国寿昌皇太弟,尔等在河西,可见过此等勇士?”
耶律李胡虽然出阵,但叫嚣的对象却不是张昭,而是对面归义军的数百骑兵。
因为张昭不可能下去与他斗,只有这数百骑兵中,会有一个身份与他相当的人出阵。
这是有讲究的,耶律李胡是契丹皇太弟,张昭这边就不能随便派个人,比如蛮熊、顿珠这种近卫就不行,那样不对等。
耶律德光身边内侍通报是谁的时候,一半是在自豪,一半是在点名身份。
那张昭这边,能出场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耶律李胡话音刚落,一员身穿青色布面铁甲,头戴插了灰白色鹖羽精钢双层盔的小将策马而出。
小将也手持马槊,极为威武,除了张大王的假子李存惠外,没有别人。
“塞下烂奚,口无遮拦,可识得汉家英豪?”
这下,张昭身边的拔悉密内侍也傲娇了起来。
“此乃大王假子,大唐宗室,陇西李氏子李存惠,尔等可知大朝血脉尊贵?”
好嘛,还没开打,耶律李胡和李存惠一人一口蕃贼、烂奚。
上面的两个内侍一个宣扬武力,一个质疑对方是胡人身份低微。
本来只有一点点的火气,立刻就给拱的高高得了。
张昭听到蕃贼这两字,那就是无名火起,吐蕃这个词,简直像是跟他绑定了一样。
耶律德光内心邪火也烧的旺旺的,他们契丹人与奚人还是有区别的,但别人可不会来区别,统统以烂奚来辱骂。
对于耶律德光来说,这是他最不愿意听人提起的字眼。
上面说话间,下面已然开打,耶律李胡是耶律阿保机诸子中最能打的。
虽然脾气暴躁,生性残忍,但力大无比加上自幼练习枪棒马术,可不是好相与的。
李存惠也不遑多让,他们沙州李家是陇西李氏分支,祖上几百年都是靠武艺混饭吃的。
昔年张义潮骑兵的时候,李存惠曾祖父李明振兄弟数人,就是归义军大将。
不过,这不是生死搏斗,所以双方近到了三十步左右的时候,才开始驱动战马加速。
刹那间,两匹战马一个交错,李存惠一槊当胸捅到了耶律李胡胸口。
耶律李胡惨叫一声,哪怕穿了重甲,但当胸被捅了一槊还是不轻,搞不好肋骨都出问题了。
不过在眼前一黑的同时,耶律李胡拼命一槊也朝李存惠挥了过去。
李存惠为了不错过捅翻耶律李胡的良机,只能稍微一矮,用肩膀处的肩吞,硬生生挨了一下。
这耶律李胡力气绝大,李存惠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传来,恐怕也被击伤。
但他知道此时是非常时候,硬是强忍剧痛,举起手中的马槊,耀武扬威的长啸一声。
“快送皇太弟回去医治!”
这话不是耶律德光说的,而是张昭说的,因为此刻战败的耶律李胡,只有张昭有权力处置。
耶律德光也紧张的看着河滩边,直到耶律李胡被人扶着慢慢往回走后,方才有些放心。
只是心里万分不爽,这下打输了,张昭刚才骂他是入门墙的继父,只能就此作罢。
此时风气就是如此,契丹人也还保留了大量塞外民族强者为尊的习惯,胜者掌控一切,败者无话可说。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尴尬,耶律德光虽然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态,但压抑的气氛,丝毫没有改变。
张昭则无所谓,他再次示意身边的内侍去向耶律德光请酒,这次耶律德光身边的内侍没有阻拦。
河西内侍弯腰从耶律德光自己带来的酒瓶中,为耶律德光倒上了一碗美酒。
“河西之主为大契丹皇帝陛下请酒!”
耶律德光端起碗来,目视身边的内侍,契丹内侍也走过来,提着张昭自带的酒壶给张昭斟满了一碗酒。
“大契丹皇帝陛下,请河西张大王满饮此碗!”
李存惠这一槊,为张昭争取到了耶律德光面对面的一句大王称呼。
两人对饮了一碗酒,张昭又把身前的一碗青紫红三色葡萄干递给身边的契丹内侍。
“河西苦寒无所出,唯有出得些许葡萄,此葡萄干,三晒三收方成,请陛下品尝!”
契丹内侍拿着葡萄干过去了,张昭的拔悉密内侍也端着一片切好的雪梨片过来了。
不知道这些契丹人是用什么办法,把雪梨保存到现在的?
“辽西产的些许白梨,滋味尚可,请王品尝。”
耶律德光捻起一粒葡萄干,张昭也捏起了一片雪梨,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个老油条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把葡萄干和雪梨往嘴里放。
这是哪怕有一点不对,恐怕马上就要吐出来,然后召集人手杀了对方。
这种会面,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