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通远千恩万谢之后,张昭并没有让他走,因为刘景岩既然已经同意投靠,那就要趁热打铁,不能等他慢慢交出权力。
什么事情,不落到实处都会有变数,更别提一镇节度使的军权。
邠宁静难军虽然是叛乱后重建的,那也有三千多人,其中还有几百甲士,没人舍得这么放弃。
所以张昭留住了刘通远,然后迅速答应了一件婚事,并且马上开始纳吉纳征。
那就是张昭将张怀庆的幼女,他的堂姑,嫁给高允权。
这一桩婚事,张昭本来一直是不同意的。
因为假如张怀庆不再老来得女的话,这位堂姑,就是他唯一没有婚嫁的女性长辈了。
高允权虽然为人精明,懂得进退,还允文允武,可是并没有达到让张昭同意的门槛。
对于高允权来说,他当然无比明白,这个可以说张天王唯一姑父的价值。
两年前他就开始派人游说,自己又努力表现,只是一直没让张昭点头。
但,这次,我高节帅直接下大本钱了,除了愿意献出十万石粮草以外,还愿意将延州彰武军改为彰武镇,交出延州的军权,只做一个延州刺史就行。
这是有特殊意义的,因为高家一直是凉国的外围,还特别恭敬,天下间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张昭如何处置高家呢。
要是张昭直接收了高允权的军政大权,剥夺了延州彰武军这个节镇。
就会给人刻薄寡恩,以及强行收权的印象,那其余晋国节帅就会人人自危,说不得还要群起反抗了。
可张昭要是不收了高允权的军政大权,凉国内又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政治体制。
这样来的话,张昭废除节镇设立道,不设节度使,以大使、转运使、刺史三使分民政权,以镇总兵、道团练使、镇遏使各分军权的举动,就成了空话。
要知道凉国国内可不是没有人眼馋节度使大权的,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其实,以前张昭也几次暗示高允权来着,奈何当时高允权一直在装傻。
直到现在,才隐约透露出愿意的意思,但也只是个意思,没有彻底表明。
张昭也知道高允权没有彻底表明是为什么,权衡一番后,就同意了。
政治嘛,只要不是敌人,就得让人家有好处,吃独食的,一般都走不远。
而让张昭同意的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张昭决定让延州彰武军动一下。
因为刘景岩只是口头投靠,张昭也还没有说要进攻晋国,那么要把这个玩意坐实,凉国大军是不能动的。
只有动彰武军,让彰武军南下,吞并了静难军,这样就算是有任何不谐的声音传来,那也是彰武军和静难军之间的矛盾,跟他张昭是无关的。
让刘通远留下,待高允权纳吉纳征之后,高允权便会率延州彰武军南下,接管刘景岩驻守的宁州。
三天后,一切从简的纳吉纳征仪式完成,纳征的彩礼,甚至就只上了一个礼单,其余都没准备。
完成了这些仪式,定下亲事之后,张昭命李孝节随高允权一同去往延州,然后拿下宁州。
同时制命李孝节可以调动邠州的团结乡兵,一面等待大军南下,一面与渭州武鹰儿一起,夹住泾州的泾源彰义军节度使李德珫。
“大人,泾源彰义军节度使李德珫闭门不见。
鄜州保大军节度使郭谨连鄜州城都没让入,直接就把咱们的使者押解到了延州,他还封锁道路,不准河西商人进鄜州境内。”
刘景岩被搞定后,张昭面临的还有五个节度使,其中华州镇国军节度使赵莹是文人,已经暗中投靠,只等张昭派兵里应外合杀光镇国军牙兵就行。
耀州顺义军节度使刚刚发生内乱,节度使被牙兵们驱逐,暂时不用管。
剩下的三个节度使中,就以泾源彰义军节度使李德珫最难办。
谁要说石重贵没有政治头脑,张昭就得跟他急。
只凭此人紧急把李德珫从河中节度使调到泾源彰义军节度使位置上,还给他配了两千牙兵就看得出来,石重贵对于张昭,还是有一定戒心的。
因为李德珫此人在去年康福去世后,就是代北武勋中,资历最老的老将了。
而且他还不单单是老将这么简单,因为李德珫当年,是与明宗李嗣源一起侍奉过李存勖的。
不但深得李存勖信任,与李嗣源更是亲如兄弟。
加上此人待人一向宽厚,凡兵将吏民犯事,总是多加宽宥,镇守一地虽然没什么大仁大德,但也不残害民众,也不贪财,因此在代北武人中口碑非常好。
自明宗李嗣源以下,众人都以李七哥称呼他,连李从珂和石敬瑭都这么称呼过。
这要是张昭想入关中,首先就得解决李德珫。
可是李德珫已经七十岁了,一旦刀兵之下有任何损伤,那事情就大条了。
本来张昭就不属于代北武人群体,中原众将就不待见他,要是李德珫再死在张昭手中,他们大概率宁愿投靠刘知远也不会选择张昭了。
不过在张昭看来,李德珫只是避而不见,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鄜州保大军节度使郭谨这样的,才是没得谈。
“郭守节此贼,天王不猜疑他是河东刘知远的同乡,派人千里去招揽,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请天王诏令大同、丰安两镇讨伐。”
刚刚赶到原州的阴鹞子听罢,眼中怒火一闪而过,这郭谨这么做,简直就是打张昭和凉国的脸。
张昭几乎没做思考就同意了阴鹞子的意见,丰安镇在陇北,大同镇在夏绥,本来就是要从延州南下的。
张昭去招揽郭谨,就是为了避免大同和丰安两镇南下的时候,被鄜州的保大军威胁侧翼,现在郭谨不识趣,那就只能先期拔出。
“那表兄就去一趟夏州,元忠公不擅军事,正要一个人辅助,你去之后,不管其他,就打鄜州的保大军,且要出手就是雷霆一击,方能震慑宵小。”
“臣遵命!”
阴鹞子说这些话,就是想去夏州,因为要是呆在原州的话,张昭又要让他负责总后勤了。
“大人,不如让永乐来一趟原州,五姐虽然早已故去,但还是有一份香火情在的。”
慕容信长口中的五姐,就是明宗李嗣源第五女,嫁给了李德珫的次子,所以他说有一份香火情在。
张昭迟疑了一下,“如今兵荒马乱,永乐前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慕容信长摇了摇头,“晋国渭州到泾州不过百四十里,且有武鹰儿派人护卫,当没有什么问题。
李七哥虽然不见咱们的使者,但不可能不见永乐,也不可能不保护他的安全。”
张昭缓缓点了点头,“让章西豹他们护送吧,再让武鹰儿把渭州军往靠近泾州的地方移动一下。”
“大人,其实我想去一趟京兆府,国俊公诸子与孩儿在东京颇为熟稔。
或许我去了,能为京兆府免去一场兵灾,大人想要一个完整的长安的话,必须要招揽国俊公才行。”
国俊是京兆府晋昌军节度使安彦威的字,张昭之前认为,进长安是要打才行的,因为安彦威实际上是石重贵生母安太妃的堂兄。
虽然安彦威平素从不显摆他跟石重贵的关系,但石重贵可是拿他当亲舅舅的,这样的关系,安彦威绝对是要对抗到底的。
“不行!你不能去。”
张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谁知道安彦威对石重贵的忠心能到哪个程度?
要是把慕容信长害了,那不得把肠子悔青。
慕容信长看到张昭这么在乎他,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大人请放心,孩儿不会直接去见国俊公的,我会先去见安家的大衙内和二衙内。
此二人在东京时,没少跟孩儿一起胡吃海喝,眼前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显了,晋国行将就木,就算国俊公身为国舅,有殉了晋国的念头,可他的子孙们未必愿意。”
张昭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晋昌军不过七千人,纵有坚城,安能阻我七万大军?这太冒险了。”
“若是安彦威绑架全京兆府之民逼着他们守城呢?京兆府是我们全河西、安西唐儿,是归义军和安西军后裔的长安。
大人花了十年心血,始让长安城略有几分昔日盛世模样,孩儿势必不能看着它又被打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