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当然也明白,所以他对王昭远寄予了厚望,希望能王昭远能立下大功,真的可以做一个诸葛武侯,让孟昶看到希望。
鼓励过后,孟昶还让丞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昊,专门设酒宴为王昭远践行。
席间王昭远志得意满喝的大醉,他自觉孟蜀这三万精兵应该是天下无敌的,因为王昭远就没见过比他们更威武和凶悍的大兵。
当即,这位当了十几年皇帝身边形同仆役使唤人的家伙,刚脱离的孟昶的控制范围,就不知道他该吃几碗干饭了。
王昭远竟然手握铁如意,无礼的揽住李昊肩膀,醉眼迷离的说道:“吾此行何止克敌,当领此二三万凋面恶少儿,取中原如反掌耳!”
李昊先是大怒,因为王昭远不过是个宠佞,竟然拦着他这丞相的肩膀,是非常无礼的,不过听完王昭远的话,李昊已经傻掉了。
他看着王昭远那欲上九天揽月的表情,嘴巴张合了两下,突然想起儿子李孝逢从周国回来后对他说的事,李昊突然就决定闭口不言了。
‘先帝与我,有提拔重用之恩,不过某兢兢业业辅左少主十二年,已经报答了。总不至于为孟氏一割据之国,而搭上满门五十余口吧。’李昊冷冷的想到。
。。。。。
城北,韩府,韩保升正焦急的等待兄长韩保正的到来。
韩氏兄弟本是潞州人,遭逢兵乱父母皆死,已经长大成人的韩保正为了活命,带着弟妹投身时任太原留守的孟知祥麾下。
韩保正骁勇善战,每战必当先,很快就得到了孟知祥器重,被带在身边做亲随。
此后孟氏入蜀,韩保正也一路高升,孟昶继位后,更是外放则为节帅,入内则掌握禁军。
不过如同所有孟知祥时期的老臣一样,孟昶对韩保正也是既用又防。
加上韩保正为人方正,看不惯的就要进言,去年孟昶建成宣华宫大选民间美人充实宫中,群臣都不敢言,唯有韩保正言辞激烈的上书。
虽然最后逼得孟昶只能释放了一批被强选入宫的美人,还赞赏了韩保正。
这看似臣子正直敢言,君王知错能改。
但实际上,孟昶从此就把韩保正也列为了跋扈老臣,将他提拔到宣徽北院使这种有名无权的高位,剥夺了实际兵权给高高挂了起来。
若不是此次周军来袭,连个招讨副使,孟昶都不会给韩保正。
而韩保正回到府邸,立刻就让亲随开始准备甲胃兵器。
他虽然没赵廷隐那么悲观,但心里也觉得,这次的大战,一定不会是孟昶说的那样,去了就能退周军。
不过,等看到韩保升的时候,韩保正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有一弟一妹,弟弟韩保升不喜武,但是学文极为出色,医道一途更是有相当的造诣。
不但名扬蜀中,甚至在周国和南唐能地,都极为有名。
妹妹韩七娘早年嫁到关中名医泾州赵家,不过后来泾州遭了兵乱,韩保正以为妹妹和妹夫已经命丧黄泉。
却不想最后被当时还是归义军节度使的周主所救,不但没有身死,妹夫赵今方官至太常寺卿兼管太医署。
妹妹韩七娘因为擅治枪棒伤活人无数,被军中称为韩娘娘,诰命为上党郡夫人,乃是周国唯一不以夫或者子贵而得的三品诰命者。
可以说在周国,妹妹、妹夫一家极为得宠,比他们兄弟在蜀国过的还好。
“汝又来作甚?若是还要说那些悖逆之语,就不要开口了。”
韩保正当然知道韩保升起的什么心思,说完还狠狠瞪了这个医术高超,但有些贪财的弟弟一眼,“做人,还是要有些气节。”
韩保升脸皮厚的很,加上他十一岁就没了父母,一直是靠着兄长庇护才成功长大乃至读书识字,别人说长兄如父是说说而已,但在韩保升这,俺就是事情。
所以哪怕兄长当面怒喷,韩保升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脸上还能堆出几分笑颜。
“兄长别急着责备,七娘从洛阳托人带来了信,你且看看。”
韩保正很想把书信抓过来一把扯碎,但是他已经快十二年没见过妹妹了,加上为了不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韩保正一直都对外表示妹妹、妹夫一家已经死在了兵乱中。
当年父母和韩氏一族许多人一起死于兵乱,族中兄弟姐妹十几人死的只胜了他们三个,彼时妹妹七娘才不过六岁,一直是韩保正把她背被背上养活的,感情比跟韩保升要深厚的多。
现在因为时局十几年没见,眼下妹妹有信来,纵然韩保正知道这里面会写什么,但还是不忍心撕碎不看,于是他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接过来打开。
信中出了问候,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妹妹韩七娘和妹夫赵今方的长女蓉娘年方十七,于医道上极有天赋。
今以太医署体疗博士的身份入宫中为尚食局司药,颇得皇后喜爱,常伴身侧,天子亦常召见。
韩保正看完,沉默了十几息,随后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七娘来信说这些,是何用意?”
韩保升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与得意,“圣人在宫中,颇宠真定郡公符彦卿之女与怀来郡公高行周之女。
后心有不安,欲荐七娘之女蓉娘常伴帝则,蓉娘花容月貌又精通医理,定可以为后之大助力!”
好嘛!韩保升当着蜀国的翰林学士,但已经开始称呼张鉊为圣人了。
韩七娘来信说的事,也是真的,皇后曹延禧现在已经不担心李若柳了,因为她跟小姨妈现在没了根本冲突。
反倒是张鉊因为历史名人效应,几乎是独宠符瑛儿与高娥娘,加上这两女背后,各有一批将门,所以皇后曹延禧非常警惕。
十二年前,张鉊在泾州尸山血海中救出了韩七娘母子,当时被韩七娘抱在胸口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生的极为美丽,加上精通医理特别是按摩之术,频频引起了张鉊的注意。
皇后曹延禧于是决定推一把,让赵蓉娘也入后宫,分走一些符、周二女的宠爱。
符彦卿、高行周这样的大老,曹延禧拿捏起来有难度,但赵今方和韩七娘,那就没什么问题,因此赵蓉娘被宠上天,她都不怕。
韩保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一方面为妹妹高兴,一方面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孟蜀搞情报确实不行,但赵蓉娘一旦入宫被宠信,家世还是很容易被打听出来的。
这时,韩保升又奉上了一张画像,画像上的女子身着襦裙,手持如意,立于凉亭之中,身后荷花竞相开放,与女子之美互相映衬,称得上人美花娇。
看着女子那跟韩七娘有六七分相似,甚至跟他母亲年轻时有四五分相似的容貌,韩保正知道,这肯定是赵蓉娘没假了。
有这样的相貌,一旦入宫,背景还简单,不受宠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韩保正勃然大怒,他抽出腰间短刀,恶狠狠地看着韩保升。
“汝为何要来坏我一片赤心!某韩保正,深受先帝恩遇,没有先帝,你我兄弟早就死于沟壑,哪有今日富贵。
韩保正大丈夫在世,岂是卖国求荣之人?”
韩保升被吓了一大跳,这可是兄长第一次露出如此凶狠的表情,不过他也不慌,径直往后跑到柱子后面,大喊一声。
“嫂嫂救我!”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传来,韩保正之妻带着他三子三女突然出现。
老妻眼泪长流,十分聪明的不来劝韩保正变节,而是大哭。
“郎欲报先帝信重之恩,那请先杀我母子七人,免得日后周军入城,受那刀斧加身之苦。”
听到母亲大哭,尚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儿女们也跟着放声大哭了起来。
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也不是绝对的。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更难的是全家一起死。
韩保正有以死报国之心,但没有带着全家一起去死的狠心。
韩保升此时躲在柱子后面大声嚷道:“七娘年前去了潞州,我韩氏一族尚有族亲在,三叔祖长子得妹夫做保,已经做了圣周百里侯。
父母坟茔,祖宗祠堂皆在潞州,兄长不想回去看看耶娘,我韩三郎还想去呢!”
当啷一声,韩保正手里短刀掉落到了地上,这位少有勇力的战场骁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