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他们,即使许恒也觉自己太过醉心修行,是否有些离了游历本质,心中一转,便动了到甲板上走走的念头。
许恒想到便做,不过到了甲板之上,却又觉得有些嘈杂,寻了一圈发现船头之上倒是安静,便自往那而去。
到了船头之上,望着前方水天交汇的一线,感受海洋的无垠之广,许恒这才觉得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似连胸中天地都为之一阔。
他忽地竟想吟诗一首,只是兴致来的虽快,一时却难磨出墨来,不禁感到微微好笑,想他年幼时在那许氏族学之中,也是有神童之名的,如今学道书虽没少读了,文章却确作的少了。
许恒心中追思,目光仍停留在那海天之间,却忽然动了一动,锁定在了海舟正前方的某处。
“嗯?”许恒眉头渐渐皱起,若他所见无差,那应当是个小小虚影,而且似还正在动作之中?
“活物?还是舟楫?”许恒沉吟片刻,不由下了船头,唤过最近处的值守之人,说道:“这位道友,烦请前来一看。”
那人见许恒腰间也挂着令牌,虽然不是一家之属,但只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连忙登上船头望去。
许恒问道:“正前方有东西,可需知会海舟避让?”
那人瞧了一眼,就这一会的功夫,那个影子已经变大许多,确实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前行进,但是听闻许恒之言,却是撇了撇嘴,说道:“以海舟的行进之速,任是什么妖类撞了过去也要粉碎,不必理会。”
许恒皱了皱眉,问道:“那若是船只呢?”
那人没好气摆了摆手,撂下一句“船只见到海舟撞来,难道不会避么?”便下了船头,似怕许恒纠缠,还朝着远处巡查去了。
“这?”许恒其实也知道那人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不知为何便有些许不安,于是又回过头去望那影子,随着距离渐进,那东西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既不是海船舟楫,也不是什么海中妖类,竟是一只竹筏,上面还有两个人影并肩而坐,一左一右摇着木桨!
“不好。”许恒回头要再寻人,但以海舟行进之速,恐怕不过片息之间就要撞了上去,目光不由微微一变。
“这两人是聋是痴?没有外放神念?为何不知躲避?”
许恒深深皱起眉头,他知道在这远海之中,竟然单凭一张竹筏在海上行进,定然也是修行中人,却难理解他们为何不避?
不过无论如何,他却没法坐视不管,此时再去寻人知会也已晚了,索性将气一沉,遥遥朝着海面一点,喝道:“分海力士何在?”
应声无言,却有一道巨浪猛地涌起,似忽有座山峰欲要顶出海面一般,将那竹筏一托,便冲出去了数百丈远,避开了云湖海舟的行进路线。
下一刻,海舟直行过去,却把浪头撞了一个粉碎,许恒身躯微微一晃,知道分海力士被海舟撞散,这些法力是收不回来了,不禁摇了摇头。
天有好生之德,许恒倒不觉得后悔,只望那两人珍惜这线生机便是。
不过他正准备下了船头,耳廓却又忽的一动,隐隐似乎听见有那争吵之声传来,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一个声音道:“不对,不对。这大船没有避让,是有人施法推开了我们,是我赢了。”
“你放屁!”另一个声音猛地提起来,叫道:“这大船又没撞上我们,当然是我赢了!”
“吵吵什么?我是和你说理。”前者倒是冷静的很,只是立即驳道:“我们赌的是这大船会不会撞,和撞没撞上没有分毫干系?”
两人乱七八糟辩了一通,齐齐喝道:“那就找人评理。”
话音方落,便闻破空之声,许恒猛地回头去望,只见两道人影破开海风,便视海舟禁制若无物般,落到了甲板之上。
许恒怔了一怔,只见两个来人,一人中年模样,带着黑色高冠,上面绘有九个红点,一身大袍也极古怪,上有龙章、凤箓、云纹、雷纹……却交织成了三、九、二、八各种古怪的数字排列。
而另一个人更为奇特,其貌似老非老,似幼非幼,仿佛众生相,仿佛唯我相,乱糟糟的道袍,干巴巴的胸膛,腰间挂着葫芦……岂不正是说和道人?
两人到了甲板之上,犹自各执一词,许恒本来想与说和道人打个招呼,竟是全然插不进嘴。
倒是海舟上的护卫,忽见有人闯了上来,纷纷警觉,已是隐隐围了过来,有人出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云湖海舟?”
说着,便将手微微一抬,似乎随时一声令下,便要群起将之捉拿。
两人见状齐齐一停,转过头把目光落来,面上竟也没有恼火之色,许恒甚至见那古怪的中年道人,面上还露出了颇为神气的表情。
说和道人微微摇着头,说道:“我乃说和道人,众位小友且勿急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不是正道……”
那护卫统领眉头一皱,倒也没有急着发怒,反而像是有些陷入了思索。
反倒是那中年道人面上顿时露出不耐,猛地咳嗽一声,打断了说和道人说教的同时,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身上。
他似颇为满意一般,清了清嗓,竟是低声吟起诗曰:
“乾坤乃是一大局,日月俱可作法筹。
道也不过赌一字,芸芸众生道中游。
输赢之前气性涌,博弈本是大罗功。
参得赌中玄妙法,方知万物皆真空。”
许恒在旁听着,不由微微睁大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