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有多年的默契，渡船顺流而下，漫无目的游荡着。

宋临不知道这船要去哪里。

也不知今日此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倒是有些好奇厉易朽当年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却也知道自己不该问。

能让厉易朽这样的人，二十多年重复做一件事。当然是一件很让人苦恼、深刻的事。

对这样的事。

他当然不应该问。

渡船上。

师徒二人始终沉默着，连蹄燕驹也静静站在船板上，一声响鼻不打。

耳边只有慕婆婆沙哑嗓音唱着，“寒江春上……梨雨微凉……又望君来一年华……相逢已是上上签……何须相思渡流年……”

饱经沧桑的声音传入耳中，传入江岸两旁，给人一种婉约柔媚之感。

能唱出这样的歌。

这孤苦无依的老婆婆，年轻时或许也是一位心有锦绣的俏佳人吧。毕竟……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许久。

无事发生。

慕婆婆将二人一马送到了下一个渡口，轻声道了一句：“再会。”

无声点头。

厉易朽取出三文铜钱，递给慕婆婆，携蹄燕踏上堤岸。

宋临紧随其后。

上了渡口，转身对那老婆婆拱手示意。

哒哒~~马蹄轻慢。

江对岸的山路崎岖，人迹罕至。

一片片山仞如刀片般，仅能容纳一人行走。这便是清河对岸，朝暮崖上的山峦。

厉易朽牵着蹄燕走在前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临一步亦步跟在身后。

他此时却在思考一个问题。

绝情渡这一关，厉易朽究竟会遇到什么？若只是遭遇魔师，双方一战惊世之战，那也要在五个月之后。

以厉易朽的性子，不可能无故去挑战魔师。

既是提前渡过初幕才能经历的一关，这半年定然会发生某些事。导致了后来落凤峡附近的那一战……

“到了。”

前方的厉易朽突然出声。

宋临下意识停住脚步。

目光望去。

成群的瀑布悬崖，一片片如仞的山壁，隐藏在升腾的氤氲水气之中。

朝暮崖。

他们饶了一大圈，竟又来到了这里。

明明从望君渡逆行十里，片刻就能达到朝暮崖，他们却偏偏饶了半天。

这莫非就是高人，从不走寻常路？

“这里的水，很特殊。”

厉易朽转头看了宋临一眼，便盘膝坐下。

面对下方一处处瀑布氤氲，如画般的风景，竟似沉入了修炼的状态。

“……”

宋临没有质疑。

师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厉易朽既然说朝暮崖的水很特殊，那这里必然是很特殊的。

于是。

师徒二人就这般，对着朝暮崖瀑布，日升日落，开始了一场奇特的修行。

时常呆望着那瀑布前川的水气化作云雾，又看着它们化作云，化作雨，在一阵阵山风的吹拂下，化作各种光怪陆离的形态。

宋临好似悟了。

又好似没悟。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燎原百击可以学习这样的形态。若是成功，将来未必没机会击出那寒冰一戟。

可眼睛看到的事物。

自身却未必能做的出来。

你能模仿一个人、一只老虎，能模仿一片云、一片雾吗？

除非你能看透云雾的本质。

在那时，你才能真正搅弄风云，一击惊天下。

宋临此时距离这一条路，还很远。但他在厉易朽的指导下，已经正确的走在了这一条路上。

从‘观水’。

到‘观云’‘观雾’。

他距离成功的那一天，已算不远。

就这般。

两人一马呆坐山头十余日。

看朝起朝落，观岁月枯荣。不时也能看到朝暮崖下，一些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确实是一些苦命人。

从朝暮崖下异宝的消息暴露后，总不是有江湖人士骚扰此地。虽然她们远远躲着，却仍时常被一些恶徒欺凌。

师徒二人对异宝没兴趣，也没心情去管这些人。

这江湖太大，他们管不过来。

但总是有人喜欢管闲事。

每当夜幕降临，总会有一些手持宝剑的女子出现，诛杀作恶的江湖人士。

有时候。

他们偶然能看见一名神秘的黑衣剑客，便是江湖顶尖高手也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似乎与另一群神秘人，并非一伙的。

临近五月。

朝暮崖下愈发乱了起来。

宋临从山下取回补给时听说了一件事。每年的五月五，朝暮崖都会出现瀑布逆流的天地奇景，引来无数人观潮。

而今年这里之所以如此热闹，皆因当今黑榜第五、第七两大高手，神府高人，将在此相约决战。

鬼剑，缪长今。

鬼王庄尊主，黑榜第五的剑客。

斩鬼刀，林惊绝。

独行客，当今黑榜第七。

两人因姓名、外号，已经斗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准备在这朝暮崖上决一死战，来一场刀剑双绝。

并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见证人。

金阳手——公孙古胜。

当今黑榜第二，紫金阁的创始人，天下商会盟主。

几日后。

在蜂拥而至的江湖人中，宋临发现了一些行迹隐秘的家伙。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却个个实力强大。

不用说。

肯定是天地盟的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五月五这一天的到来。

包括宋临。

他很期待朝暮崖‘瀑布逆流’的奇观，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也很期待这一场局，究竟是针对厉易朽的。还是针对‘鬼剑缪长今、斩鬼刀林惊绝、金阳手公孙古胜’三位黑榜高手。

五月初四。

夜。

望君渡旁，一处普通的小院。

夜色中走来一位面貌看似三十余岁的清冷女子。

她缓步踏入院中，看着篱墙边整理稻谷的老妇。

轻声道：“网已织成，师姐，伱还在等吗？”

静默无言。

苍老的身影佝偻着腰，仿佛年迈耳聋，没听见背后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

那清亮女子盯着老妇，一字一顿：“慕倾城，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剑斋弟子。二十年前，你逃了。师父没怪你……”

“而今，顶替你的希夷已死。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还想逃一生一世？”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担起剑斋圣女的责任！”

责任。

当听到‘希夷已死’，当听到‘责任’二字，那老迈的身影不由一震。

终于缓缓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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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