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恩妍趴在栏杆上,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她跟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能是比其他人近一点,但还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她随时都可以舍弃我这个朋友。
而且,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再离她近一点。”
“所以,在经纪公司对她做出那种事情之后.她并没有选择联系我。当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她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解约,然后回国。
我知道她是不想给我带来麻烦,可是,如果是真正的朋友,一定是会相互帮助的。”
关于这部分的内情,苏成意也是知道的。
全恩妍想的没错,陈锦之完全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牵连到她。
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她始终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很淡薄。
“我原本以为锦之欧尼就是这样的人,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但是,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了。”
全恩妍顿了顿,继续说道:
“因为她遇到了你。”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像是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止地刮进来。”
“那时候的她,就给我这样的感觉。每次提到你的时候她都会不经意地笑起来,也会因为你而失神。
我从来没想过能见到这样七情六欲都这么真实的陈锦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全恩妍侧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苏成意。
“所以,请你千万珍惜她,不要让她伤心。要算起来,她这辈子受的伤已经够多了。”
来到阳台之前,苏成意没想到这场谈话会这么沉重,也不知道看起来幼稚的全恩妍会藏着这么多真心实意。
半晌,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终于说完严肃的话题,全恩妍“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方才一直搁在栏杆上,起了一条红印。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继续说道:
“不过,虽然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但还是有件事情,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懂的。”
“什么事情?”
苏成意略微侧头,目光落在室内的陈锦之身上。
她刚刚用全恩妍的手机切换完歌曲,因为方才自动播放切到了一首非常吵闹的舞曲,想来是担心一会儿前台来敲门。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嘴角噙着笑意,还未干透的发梢垂落在耳侧,侧脸的弧度很温柔。
“爱人先爱己,这个道理你知道的吧?
全恩妍重重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嗯。”
这是每位情感大师都会念叨的一句话,苏成意在各种心灵鸡汤里面都看到过。
“可是,全世界那么多女孩里,就只有陈锦之是先爱上了你,才开始学习要怎样去爱她自己。”
苏成意被全恩妍叫出去之后,留在客厅的林桐显得有些紧张。
这正是他前几天所焦虑的事情,单独面对陈锦之。
直到刚刚为止,他都被新的危机——全恩妍莫名其妙的攻势所占据了思绪,这会儿终于又回到了旧的危机上来。
陈锦之听到阳台门被关上的声音,起身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过身来问道:
“林桐同学要水吗?”
“啊,不用不用,我这里还有。”
林桐匆匆举起手里的杯子示意。
“好的。”
陈锦之回到位置上,慢悠悠地喝水。
她的状态看起来非常松弛,时不时还能跟着音响里播放的歌轻轻哼上几句。
林桐的神经则是高度紧绷,不知不觉中把塑料水杯的边缘都啃出一排牙印。
这时候,阳台上还传来一声分贝极高的嚷嚷,似乎是全恩妍带着怒气的声音。
陈锦之抬眼看向阳台,与苏成意来了个对视。
林桐则无暇顾及,只是低头闷不吭声地咬水杯。
“林桐同学。”
陈锦之忽然开口。
林桐吓得打了个哆嗦,剩下的小半杯水在杯子里晃荡。
陈锦之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你不用紧张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
林桐听到她这样说,更是心惊肉跳,感觉下一秒能把一整颗心脏都呕出来。
偏偏这时候全恩妍放在客厅连着蓝牙的手机,还随机播放到了一首节奏非常动感的舞曲。
林桐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觉得他过几天真得去买一瓶速效救心丸带在身上,时不时的嗑一粒,否则早晚得被吓死不可。
陈锦之很快把手里的水杯放到茶几上,起身去切歌。
音响重新回到安稳而平和的曲调。
陈锦之回到位置上,眉眼弯弯开口道:
“这段时间以来,他有给你带来一些压力吧?抱歉喔。”
如果说林桐的心刚刚虽然很不正常,但是好歹还是在跳的话,那这会儿则是来了个急刹车。
直接熄火了。
虽然她说得很婉转,但稍微翻译一下就知道她的意思是:姐什么都知道,你就别装模作样了你这个双面间谍!
林桐苦着脸看向窗外的苏成意。
意总,真不是兄弟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实力太强大。
“但是,在我这里,你可以放轻松一点。心理负担之类的事情不必考虑。
毕竟要你来帮忙承担这些不必要的压力,对你来说,原本就是不太公平的事情。”
陈锦之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稍稍一顿,语气依然含笑。
“不过在他面前,还是暂且拜托你稍微装个样子啦。”
林桐僵在原地,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手里的塑料杯子捏得变形。
他想过很多跟陈锦之正面对话的场面,但完全没有想过她最后说出口的会是这样的话。
“还好他身边有你这样可以分担的朋友在,如果单凭他自己的话,情况一定会更加糟糕的。”
陈锦之眼里的笑意清浅,语调温柔。
“总而言之,林桐同学,非常感谢你。”
“所以,你不用对我持有那些所谓的负罪感。
不管最后我和他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很感谢这段时间以来你作为朋友为他所做的一切。”
“最后,除了这些以外嗯,这个笨蛋,我很多时候都没办法陪在他身边。”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多照顾他一些。不论是现在或者以后,拜托啦。”
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始终是礼貌而带笑的。
然而每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桐心上,他一时间感觉呼吸都很困难,完全无法想象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来的。
旁人仅仅只是这样听着,都已经觉得难以忍受,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委屈自己做到这一步么?
林桐猜到陈锦之或许早就知道真相,可是为什么,面对如此残忍的真相,她仍然可以保持这样的笑容?
难道是早已经麻木了?对此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林桐努力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她是个极聪明的人,一定最清楚怎样让自己好过一些。
半晌,他又担心自己沉默得太久会不礼貌,只好艰难地抬起头,准备要含糊其辞着应付回答她一下。
但看向她之后,林桐却越发觉得如鲠在喉,实在开不了口。
陈锦之的嘴角依然是上扬的弧度,可她眼底波澜微皱,仿若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
地毯上不知何时已经晕染出一小块湿润的印记。
林桐想象过无数次她知道真相后的场景,但未曾想到过这种。
最残忍的现实是,她始终是清醒着面对这一切,清醒着说出方才那些话来的。
林桐觉得,他如今处在苏成意和陈锦之两人中间,像是旁观了一场漫长的大雪即将来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