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又转头看向张凌尘道:“小子,我告诉你,修行之道,尤其是纵剑之道,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可也完全没有你如今想的这般复杂,我当然知道你心中所急之事,说句实话,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人能像我一样感同身受,但是你越急,越会与你所想的背道而驰,明白吗?”
听到这里,宫十一却不由笑了出来。
张元元此时看出,两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不仅没有起到开导张凌尘的作用反而让他更加担忧起来。
宫十一笑了笑,却也停止下来,应当看出了张凌尘的愁绪。
神山有些事情,他虽不知道具体,可也知道大概。
张凌尘从何而来,所为何事,近来发生了什么,他虽不在神山,可还是很清楚的。
更为重要的是,张七十其人究竟是什么样,大家更清楚。
顿了顿,他微笑摇头:“小友不妨听听我的故事,愿意否?”
张凌尘提剑走到近前:“当然愿意。”
宫十一似是回忆着什么,良久才道:“我本已是身死道消过一回的人了,现在想来,凡尘俗世,最让人留恋顾念之物,不过尔尔,只是心中执念罢了。”
“所以,是人,最怕的,无非就是死,死过一回,便什么也不怕了。”
说着,宫十一看向张凌尘,似乎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问道:“心中执念,如何做才能让人不那么劳心费神呢?”
张凌尘并不知,仍旧提着龙栩,等着宫十一的回答。
“数十年前,我还是长生宗宣文司主事,邱天一那时也还在,我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宣文司主事宫鹊,认他做了师父,随他修行。”
张凌尘这才知道,原来宫鹊主事是这宫十一的女儿,也难怪张元元会喊他宫爷爷。不过细细看来,二人确实相像。
“邱天一这个人,和这如今的宗主张七十,简直一模一样,为达自己目的,可以牺牲一切。”
“那年,也就是我这师弟唐钲潇的妻子李若彤被杀的时候,长生宗还出了一件大事,很多人开始莫名其妙的变痴变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好像一夜之间,很多人都变了。”
“起初,我们只以为这些人是中了某种幽宗秘法,被人摄了魂魄,可逐渐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都开始起了疑心。”
“后来,我作为宣文司主事,理所当然去和幽宗交涉,可我能感觉到,这并不是幽宗所为。”
“又过去一段时间,变痴变傻的人,逐个死去,人才死,身体顷刻便会腐化。”
“于是,我与当时的巡照司主事卞朝暗自商议,要细查此事,可不料,卞朝竟将此事告知了邱天一。”
“邱天一也曾多次暗示于我,让我不要再干涉此事,可我偏不,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当然,没用多久,我便查明,变得痴傻继而死去并快速腐化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食用了同一种丹药:去疾丹。而不出我所料,这批丹药,均被做了手脚。”
“我找到典造司丹药处,重伤两名丹药师后,终于将此事查清。我几乎怀疑过神山的所有人,唯独没有怀疑邱天一。”
“可这件事,就是邱天一所为,是他对丹药做了手脚,服下此药之人,神识会变得不稳,一身修为也会尽归这丹药的宿主。而这宿主不是别人,正是邱天一。等这些人修为尽散,神识也毁得十之七八,不论是神识还是肉体,当即就会消散于世间。”
“邱天一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又是长生宗主事,他如何能够不知,没多久便来到典造司丹药处。”
“他提出,要么与他共守秘密,一起收益,要么,只好杀了我。”
“那些时候,他的修为精进之快,已远超我太多。可我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
“直到他拿宫鹊威胁我。”
“宫鹊母亲去得早,我和她相依为命多年,她就是我的命根子。”
“想想宫鹊,再想想死去那么多人,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痛定思痛,我做出来我也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决定:替他保守秘密。”
“没过几日,他发下明旨,宫鹊接替我宣文司主事之职,而我,被册封为厝平长老。”
“厝这个字,本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字。他的意思,无非在告诉我,我的死期,无非就捏在他的手里。”
“果然,过去不到三月,某一夜,他欺骗宫鹊将我诱去,却在半路截杀于我。”
“那夜的雨特别大,我俩在神山之后大战百于回合,我终究不敌,被他打落崖下。”
说着,宫十一指了指身后那棵树,也就是他所居住的那棵树。
“就是这棵树,将我救下。等他找到此处时,我藏进那潭中,隐了神识,躲过一劫。”
“那时,我以为我就要死去了,在潭中待了整整十日十夜,可令人奇怪的是,那潭中竟然有一眼焱泉,能滋养人体魄,也正是因此,我活了下来。”
“我最担心的,就是宫鹊,而我那可怜的孩儿以为我死了,整日伤心,终究过度,倒了下来。于是,我趁着没人发现,去找到她,将一切告知,总算让她恢复了心智。”
“自那以后,她隐忍多年,直到邱天一去世,也再不敢提及,一直到如今。”
张凌尘突然明白,如今的他以及九宝儿,又何尝不是当日的宫鹊,这种隐忍,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和念力,可想而知。
“后来,邱天一死后,我便也不再躲藏,在这里大明大方地住了下来,张七十也一直没有找过我的麻烦,任由我在这住着。”
“邱天一的死,众所不知的是,和那些被他暗害的人出奇的一致,浑身溃烂,没过多久便腐烂而死了。个中缘由,至今也无人知晓。”
宫十一说着此处,摇了摇头:“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张凌尘听着,突然问道:“两位爷爷可知道血狱?”
宫十一正说着,突然怔住,抬头看向张凌尘。
“你是说,血狱?”
“对,血狱。”
唐钲潇也愣住,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莫不然,张三福如今在血狱之中?”
“怪不得,怪不得!”
他连连感叹,看向张元元:“你这个爹,真乃世间第一铁石心肠之人啊!”
张元元也无奈摇头:“他和我无关,他是他,我是我。”
宫十一看着张凌尘,眼神逐渐变得怜悯起来,当日的宫鹊,不就是如今的张凌尘?可当日的自己即便再如何,也明知是会活下去的,而今日的张三福就不一定了。
良久,他顿顿首,对着张凌尘道:“孩子,不要怕,这个世界哪怕再荒唐,可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你不要担忧,也不要发愁,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救出张三福的。”
张凌尘闻言,点点头,可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有多难。
“这不是还有我们?大不了搅他长生宗一个大乱,但前提是,你要成长起来,有足够实力才行!”
宫十一说着,倒的确让张凌尘生出无限信心来。
“对,还有我们!”张元元在一旁也鼓劲道。
张凌尘看着几人,感动不说,好像突然放下了心里沉重的负担,握剑的手隐隐用力。
“终有一日,我定会救出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