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夫人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错,已经没有攻击行为,很平和,白天里最大的喜好就是坐在花园或者阳台晒太阳,当然,按她的说法是在看海。”
大阪府精神病院内,川上达也推着轮椅,妹妹川上和叶坐在上面,认真地记下主治医生的每一句话。
“那、大岛医生,我妈妈她,还有康复的可能吗?”川上和叶一脸小心又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身为资历不浅的医生,大岛自有面对这类病人家属的话术经验。
“虽然我没办法给你做出任何保证,但病人的状态好转通常是一个不错的讯号,此时的川上夫人可能需要更多的陪伴,如果你们时间上方便的话,最好保持一周两趟的频率,这样多少能增加病人恢复的可能。”
“一周两次.”川上和叶抿唇。
哥哥照顾她一个废人已经很辛苦了,最近是因为有个好工作,能够有钱请家政,而在这之前,哥哥每天都在忙着打工,中间还要抽时间给她做饭,哪里能有这么多的空闲。
他们现在住在奈良,就是因为那里的租金多少便宜一点,至少比住在大阪便宜。
“谢谢你,大岛医生,这方面我会尽力抽时间的。”川上达也的话不知道是应付还是经过认真考虑。
大岛点点头,指了指花园的木凳,上面坐着一个呆愣的身影:“川上夫人就在那里,我还有病房要查,就不打扰了。”
说完,大岛医生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川上达也沉默着,慢慢推着妹妹来到母亲的身边。
“妈妈.”和叶身体前倾,双手抓住妈妈的手,喊了一声之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低声抽泣。
川上夫人看看自己的儿女,眼神似乎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推开,而是反手轻轻拍打着和叶的手。
“你们.也是在等船队回来吗?”
“嗯是啊,妈妈。”
川上和叶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跟着母亲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下回程的船队,那意味着父亲也差不多回来了。
原本他们是住在壹岐岛的普普通通一家四口。
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是渔业公司的一艘渔船船长。
川上达也在高中毕业没多久之后加入了海自卫,后来壹岐岛事件发生,川上夫人带着川上和叶逃了出来,但父亲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在那之后,川上夫人带着川上和叶回到了老家奈良市,好在还留有间老房子,勉强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是自从丧夫之后,川上夫人的精神状态就开始变得不稳定。
那个时候超凡灾祸频发,人们亟需精神慰藉,一些月启者甚至普通人打着各种教派的幌子,在某些特事局势力不是那么强的地方慢慢发展起来。
于是被特事局打压过一番的歪风邪气再度生长,而这次,因为人手紧缺,加上许多教派勾结上了传统派,特事局大部分都没有理会,专注于消灭层出不穷的污染者和招收新成员。
这下子那些教派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在东京以外的地区多出了许多隐秘的传教士。
特别是大阪这个地方,因为曾经发生过的恶之花事件,对东京方面一直存在怨恨,认为就是东京的无能造成了恶之花的爆发。
各种教会的模式跟之前其实也差不多,在这方面日本有很多专业人士,相当于重新返岗再就业了,专门盯住那些有需求的或者精神空虚的家庭主妇,加以慰问,打感情牌,说两句“我理解你”“我们经历都差不多”之类的。
川上太太很不幸就被一个叫独心教的教派给看上了,几番刻意亲善后,没有意外,她成为了教派的一员。
这个教会推崇什么天下一心理念,可以让人超凡入圣,大成者甚至可以令死者复苏,即便是小成,也能让死者的灵魂从地府归来,以自我肉身为容器,一身二魂,也算是某种意义的陪伴了。
虽然听着好像很扯,可更扯的现实他们都经历过。
不过想要得到力量自然是有前提的,那便是你得让“神”感受到“诚意”。
也就是“円份”。
一开始,这份钱全凭心意,但表现优秀的,可以获赠圣水。
因为奉金的金额是不公开的,每个新人基本头几次奉金,总有一次会被说是表现优秀,然后受到圣水洗礼。
不知道是这圣水真的有点用还是安慰剂效果,川上太太的神色确实逐渐在变好,晚上睡得都更香了。
可惜后面她再按照原本的金额给之后,却是再也轮不到她,于是她开始急了,越发焦躁不安。
特别是祭司宣布,下一轮的表现优秀者,可以得到教主的传功,保底能有所小成,踏入超凡的门槛。
于是此时已经深信不疑的川上太太为了复活丈夫,不惜瞒着两个孩子将房产变卖,再掏空家底,全数作为奉金。
等到川上达也获知消息,急匆匆赶回家时候,已经是事后了。
那个独心教或许是捞够了,拍拍屁股转移走人,徒留下一片被骗走了棺材本救命钱的“信徒”,在那个废弃的教会中心里哭天抢地。
警察将他们全都带回去问话了,说是会尽力追查,拿回欺诈金钱,然后就将案宗放在同属类似的厚厚一叠案件里,不知何日才能查清楚。
而川上太太,也就是那时候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从而精神崩溃,还是那种带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疾病。
因为有伤人倾向,川上达也第一时间就给母亲办理了住院手续,然后以家庭情况为由申请退役,重新扛起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妹妹哭过之后,念念絮絮说了不少事情,但母亲都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什么回应,眼睛一直在定定地望着前方,那是一个医院里的小池塘。
直到中午,护士过来叫吃饭,她才站起来,朝着饭堂走去。
这里的精神病院并非那种全封闭式,家属看望的话是可以大部分地方陪伴在身边,而有攻击性的病人自然也是单独封闭,饭餐也是护士专门送去。
所以兄妹二人陪着母亲吃了一顿各吃各的饭,下午就又继续跑去池塘边看水了。
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川上和叶担心回去会太晚,才主动跟川上达也提出要走。
“今天就留在大阪吧,我已经订好了房间,可以晚点再走,刚好,我在这里也有点事情要办。”川上达也没有答应,他知道,妹妹其实是想多陪陪母亲,哪怕只是一起坐着,什么都不说。
在她成长的轨迹里,父亲早出晚归,时而就要连续出去几天,哥哥平日不带她玩,后面更是跑去了参军,她心里最依恋的,唯有母亲。
也是母亲将她从废墟里扒拉出来,背着她,滴着血,一步一步走到撤离点,回到奈良。
虽然她后面犯了错误,可和叶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
“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和叶拉起母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露出安心的笑容。
川上达也站在一旁,有段时间没打理的头发半遮眼眸,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捏得发紫的拳头悄然置于身后。
傍晚时分。
川上兄妹还是离开了。
因为探望时间已过,一般情况下这里也不允许家人晚上陪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