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顿了顿,轻轻点头:“岷樵,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因为我自己其实也是个大地主!
只不过我占有的是科尔沁草原上的牧场和牲口,草原上的蒙古人大多都是我这样的蒙古贵族的牧奴,和你们汉人的贫农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谁要分我的草原,那也和杀了我的父母一样!
好在草原牧奴的人数没有你们汉人贫户恁般多,因为太多人出家当喇嘛了。”
江忠源哀叹了一声:“我看这天下事坏就坏在汉人的穷人太多上面了.四万万穷人,不到十万万亩土地,不能果腹者数以千万,又不甘为安安饿殍,这便是大乱之源。除了一场厮杀,怕再无解法了!”
“哈哈哈!”僧格林沁忽然笑了起来,“天下苍生那么多那么苦.这可是神仙都难解的局!”
他又一挥手,放声道:“弟兄们,都歇够了没有?歇够了就继续赶路咱们去湘乡县城,那里有曾涤生的湘勇驻扎,曾涤生是靠得住的,到了那里咱就安全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等到了武陵,本王还要替皇上问问曾涤生,如今天底下的穷鬼那么多,都吃不饱要反了,他有什么对策?”
常德府,武陵县,湖南团练大臣衙门。
随着太平天国在湖南省内越闹越兴旺,一座座府城、州城、县城相继易主,各处乡村的穷棒子更是在拜上帝会讲师和太平军小队的发动下,纷纷拿起武器加入到轰轰烈烈的分田分地运动中去。原本还有些迟钝麻木的地主士绅们,总算是知道厉害了!
这太平天国不仅要大清的命,还要他们的命和命根子!
而且大清天兵看上去也打不过太平军,一败再败,从镇城丢到省城,再丢下去湖南全省就都没了。到时候这帮湖南士绅都得跨省要饭去。
所以在曾国藩就任湖南团练大臣之后,来自尚未被太平天国攻占的常德、宝庆、辰州、沅州、永顺、靖州、澧州、岳州等湖南州府的士绅领袖,以及从永州、衡州、郴州、桂阳州等被太平天国占领的州府逃出来的团练头子,就纷纷向常德聚集。
等到农历十一月份的时候,武陵县内的湖南团练大臣衙门已经是门庭若市,每天都有不少士绅领袖、团练头子来拜访一身孝服的曾国藩,大多是向他请兵,或是找他要钱要粮要官。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听说了《讨虏兴儒檄》,知道了湘乡有人打着曾国藩的旗号在搞“复衣冠、行周礼”。
所以在武陵城内也有不少关于曾国藩一臣忠二国,一奴侍二主的传言,甚至还有人说曾国藩已经受了太平天国的湖南总制的官职,他如今是白天拜皇上,晚上拜上帝.
而僧格林沁就在这种情形下,灰溜溜领着不到四千人的残兵败将,抵达了风言风语、人心浮动的武陵县城。
虽然僧格林沁带着的都是垂头丧气的败军,但曾国藩还是领着黄世杰的三营团练、曾国荃的两营团练,总共两千五百精兵,出城二十里相迎。
“涤生,本王这些年一直在京里呆着,真是不知道民间之疾苦啊!这次长毛闹得这么大,既有逆贼勾结西洋妖魔作祟,乱我大清天下,也有天下穷苦之人实在太多,难以存活之因.本王回朝之后,是必然要向皇上如实禀报的。可皇上要问本王如何平难,本王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涤生,你是先帝所看重的能臣,又是湘湖士绅之领袖,你能教本王如何回答吗?”
湖南团练衙门的大堂之内,刚刚被曾国藩迎进来的僧格林沁,才和曾国藩寒暄了几句,就当着一群湖南官员和士绅的面,向曾国藩提出了这个最难回答的问题。
曾国藩苦苦一笑,眯着三角眼扫视了一番堂上和庭院当中的官员、士绅,然后又是一声叹息,对僧格林沁抱了抱拳:“王爷,如今天下苍生太多,而养民之地太少。汉地十八省养四万万数千万之生民,地利尽矣,天下乱矣而弥合大乱之道,国藩不知,但国藩身为天子之臣,湘湖领袖,自当为君分忧,为湘湖士绅解难。”
曾国藩突然面露杀机:“若天下苍生真的太多了.我不杀,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