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孩亲眼目睹父亲将小叔一剑穿胸,苍家化为燎燎火海,已是心神俱崩,灵界摇坠。
剧痛贯穿了意识,咬向每一寸感知。
“为什么……阿爹,为什么弄伤小叔,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她跌倒在泥泞里,脏了新裁的青裙。灵界崩溃的痛楚让她爬不起来了,只能拼命地伸手,看着父亲的背影在五指间越来越远。
抱月银翼龙展开了巨大的鳞翅。它并没有飞,而是望着字字泣血的小女孩,低鸣两声。
苍穹手握长剑,立于龙背之上。
他道:“银月,走。”
“不要,别走……”
苍凌阑凄声哭道:“阿爹,阿爹!!”
她泪流满面,唇角含血,乞求着那头银龙,“银月,银月,求求你,别带我阿爹走!!银月……!!”
苍穹声冷如铁,厉喝道:“走!”
下一刻,八阶的抱月银翼龙腾空而起,神龙威压浩荡铺下——
阻断了还欲追来的苍家长老们。
也让那女孩初启的灵界,摧枯拉朽地破碎成泥。
……
“我还能怎么想呢?”
苍凌阑睁开眼,成群的光羽蛾飞过祠堂大门,有三两只照亮了少女乌黑的发梢。
十年前,她的阿爹自王都而归,掠走苍家祖器“苍天青冥”,乘着银龙飞向薄暮山脉的另一端,再也没有回来。
而她也在那个夜晚后天赋尽失。此后十年,四国八方,少了一位本该前无古人的惊绝天才。
唯独这座边境古城,多了个游荡在薄暮山脉间的小猎人。
这座山,成了她的执念。
她想要银龙回头,想要神剑归鞘。她想要追上消失在远山尽头的父亲,问一句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为什么抛弃。
“我算过,小叔。”
苍凌阑道:“以我现在的本事,勉强能在薄暮山脉外围行走。如果从外围绕过这山,需要走两千九百多天,大概八年。”
而现在,她会挽弓,她能挥刀。她能与狂躁的破锣暴熊对敌,她让光羽蛾四散而逃。
却也仅止于此了。
“但是,”苍凌阑冷静道,“银月飞过那片山脉,只需要一个振翅。再飞跃另一片山脉,也是一个振翅。我追不上他。”
“……”
苍简手扶祠堂大门,沉默站立着。月色下,男人的面容更显苍白病气,又笼着几分哀伤。
十年前,叛族者赏他当胸一剑,旧伤至今未愈。
“没有办法,人类的力量过于微薄。”他叹道,“凡人终究是比不上御兽师的。”
苍凌阑:“是啊,真不甘心。”
苍简:“你想怎样?”
苍凌阑又沉默了须臾。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终于开口。
“他们说,学府是年轻御兽师们的圣地,或许那里可以疗愈伤损的精神力。”
“他们说,学府的大先生通晓天下万事,或许她会有重启灵界的办法。”
“他们还说,传说中的朱雀神就栖息在王都的金梧神木上,守望着这片土地上的万民。”
“就算他们说的不是真的,至少王都的天地比朔城开阔,那是苍穹曾经走过的地方。”
是啊,她还能怎么想呢?
白日里王使问起,她说她不是御兽师,只是个猎人。
但远山般的执念,仍在凝视着她。
苍凌阑闭了闭眼,紧攥着腰间短刀,轻声道:“我有点想再试试。”
“试试离开朔城,上王都,入学府……寻找做御兽师的路。”
苍简似乎早猜到她会这样说,并无意外,只道:“你的灵界至今破损,不仅自身无法修炼,更开不了阵纹。”
“没有战兽,就不会有人会承认你是御兽师,学府也会不收你这个学子,你怎么办?”
苍凌阑坚持道:“我有战兽。”
苍简道:“旁人怕是不这样想。”
苍凌阑不说话了。
她垂着睫毛,仿佛陷入某种深深的思索。
或许这确实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苍简长叹一声。
他开了祠堂的大门,指着里面:“罢了,先不说了。今日时辰已晚,阑儿去睡吧。”
却在这时,苍凌阑抬起脸。
“如果小叔早一日问我,我可能会说,假若旁人不承认我,我就把那人打一顿。”
她神态冷肃,语调认真地说:“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再打一顿。”
“……”
“但那是猎人的解决办法,有些粗暴。”
苍凌阑深吸一口气,一派痛定思痛之色:“既然我想要做御兽师,便该纠正这类陋习,从此用御兽师的办法考虑问题。”
她抱臂沉思,缓缓踱步:“比如现在,假若旁人不承认我,我应该叫雪泥和阿尾替我把那人和他的战兽打一顿。”
“……”
“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再打一顿。还不行继续打,直到……啊!”
话没说完,苍凌阑一个趔趄,被小叔一巴掌推进了祠堂里。
“怎么了!”少女恼怒回头,振振有词,“御兽师之间的斗兽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你那是斗兽还是斗人?”苍简面无表情地将大门砰地关上,“够了,滚进去睡你的觉……泼丫头。”
两息后,那门却又吱呀一响,从外面打开一个缝隙。
“按照家族惯例,家族新启灵的一代子弟,将进入薄暮山脉外围历练,并于哨楼处举行斗兽之战。今年会有王使同往,两枚朱雀印的名额,也会依此判定归属……”
伴着家主幽幽的嗓音,当啷一声,一个东西被扔进来。
苍凌阑借着月色一看,是枚刻着盘龙图腾的青色木牌。
“小叔……!”
苍凌阑蓦地抬眼,将那青牌紧紧握住——跟在家主身边多年,她岂会不认得,掌中冰冷发硬的,正是苍家子弟每年离家历练时的信物!
“你若果真下定了决心,想去便去罢。就一个要求,把你那煞气收收。”
门外,苍简的身影逆着月光,抬袖隔空狠狠指了她两下,“若敢把你的同辈和他们的战兽祸害出什么伤亡来,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