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仍在继续。
但韩青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朝班前。
“…户部加征赋税,是经中书省决计,通过了门下省审议,可到尚书省却被停下了。”户部左侍郎陈坚,表情严肃的奏明着。
“一句有待核准,就将关乎国库的大事停了,臣在此,想问问左仆射,究竟是出于何目的,要做这等事!”
讲到这里,陈坚无惧投来的道道注视,看向了尚书省左仆射萧靖。
萧靖看了眼陈坚,却没有从朝班中走出。
“说什么各地担子太重!”
陈坚见状,言语间带着质问:“难道中枢的担子就轻了?一场动荡持续了三载,内是逆藩叛乱,外有强敌侵犯,为了平稳大局,为了解决前线所需,中枢是想尽一切办法在斡旋,在平衡。”
“眼下动荡是结束了,镇压叛乱的大军凯旋归都了,可仍有一堆事急需解决,国库那点银子,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最难的时候都撑过去了,再撑撑又能怎样?这加征的赋税不是用在别处,正是用于边疆戍守,用于犒赏平叛大军的!!”
此言一出,萧靖就成众矢之的了。
作为尚书省左仆射,那是统领六部的,或许在正统朝之前,这就是个有名无实的位置罢了,更多是一种殊荣。
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因为陈坚提及的那场动荡,本在门下省任职的萧靖,因为在一些事的表现,被孙黎提拔为尚书省左仆射。
也是从那时起,这个位置就不一样了。
以往在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审议后,牵扯到国计民生的政策,在派至尚书省后,对应是哪个部的事,就会由对应的部认领,是谋划,是蓄势,是推动,是由六部主官召开部议后便展开即可。
可萧靖的存在,却叫这一切变了。
这就衍生出权力之争了。
这是属于文官间的斗争!
“撑撑又能怎样?”
在天子及二后注视下,在群臣各异思绪下,萧靖从朝班中走出,迎着陈坚的注视,语气平淡道:“这话讲的倒是轻巧,堆在户部的那些公函,你这个户部左侍郎,难道都没有瞧见吗?”
陈坚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左仆射何意,下官有些不明白。”
陈坚神情镇定的说道。
“不明白,那你这户部左侍郎,究竟是怎么做的?”萧靖丝毫不惯着,冷冷的盯着陈坚道。
“过去中枢加征赋税,是为了解决内忧外患,那个时候社稷动荡,人心浮动,不把此危局渡过,恐国将不国!!”
“在那时苦一苦,撑一撑都不算什么,没有谁想做亡国之民!尤其是被异族攻破国门杀进来,大虞还没软弱到这种地步!”
“但现在外患是没了,内忧呢?在你这个户部左侍郎眼里,不会认为内忧仅是被镇压的逆藩吧?因为加征,已使不少地方出现各种问题,在北虏南诏先后被击退,本官就呈递了奏疏,加征要缓缓,甚至是不再进行。”
“太皇太后允准了,可到中书省时却停了,理由也很充分,充分到本官都不敢去多讲别的,合着大虞能支撑到现在,全靠搜刮民脂民膏延续是吧!?”
讲到这里,萧靖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徐黜。
殿内的气氛微妙起来。
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大朝上,萧靖还跟以往一样,执拗,铁面,尤其是徐黜一系的,一个个的脸色很耐看。
这场大朝跟以往大朝是不一样的。
过去有内忧外患,那是不争的事实。
可现在全都解决了。
你在这里唱此等反调,究竟是想干什么。
尤其是到最后,萧靖看向了徐黜,这叫一些人站不住了,无不是站出来指摘,甚至弹劾起萧靖。
合着就你萧靖是忠臣?
别人都是奸臣了?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大殿,在朝班中站着的韩青,这心情是很复杂的,中枢还是过去那个中枢。
一点都没有变啊。
尤其是在看徐黜时,韩青的眼神很复杂。
在这场大朝上,一些奏对提出,看起来跟他没有关系,跟平叛大军没有关系,可实际上呢?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韩青有脑子,他不蠢。
这些提出的奏对,或被皇太后允准,或对皇太后驳斥,可牵扯到的无不是一个,国库。
持续三载的动荡,使得大虞国库空虚了。
国库空了,这就要设法解决。
毕竟首当其冲的,是犒赏凯旋归都的平叛大军。
韩青知道这是针对他接了天子旨意,才展开的无声反击。
这是在无声的逼他。
逼他上疏,延缓犒赏,或削减犒赏。
但这事,韩青他不能做。
做了,就寒了平叛大军的心,更会将他推到平叛大军的对立面。
但不做,就眼前针对萧靖的,在之后必将针对他展开。
甚至还会有不好的舆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