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问药呆愣下,然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皆是微微摇头。
两人历经无数艰险,见识过许多人物,但论及能与何问药比肩之辈,还真是没有。
“不过是被岳丰树日日羞辱,又被我打服了,吓怕了,这才有臣服之态而已。”鹿轻音忽的开口。
她面上苍白依旧,白发散乱,但已不似方才那般颓丧模样。
鹿轻音站起身,束起白发,露出苍白的少女容颜。
她看向林裴二人,接着道:“当然,略用了些小小法门,却不足为两位高人道了。”
鹿轻音一手拿着玉笛,虽站的笔直,可好似有些脱力,胸脯起伏不止,语声亦是无力。
何问药在地上,往前爬了几下,来到鹿轻音脚下,“仙子,多谢仙子救我。”
他只提鹿轻音,好似方才林裴二人没出力。且还仰着头,一脸血污却还挤出了笑,比对他师父还要崇敬,带几分眷恋,几分畏惧。
这人的膝盖一旦弯了,以后就再难直起来了。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张远山。
“药兄放心去,弑师之举我绝不外传!”林白看不得何问药的模样,便出口伤人。
“转轮兄……”何问药愣住,转过来头,“是你们合力,我可没……没出太多力!”
林白只是不理。
“林转轮。”鹿轻音拿玉笛敲何问药的头,后者立时止住,不再说话,且还仰着头看鹿轻音说话。
“此间事已了,我所求之物乃是拂尘,你心心念念之物乃是那竹简。按你我约定,我只取此一件,该履约了。”鹿轻音语声颇浅,并无哀求之意。
林白也不说话,只是看向那木桩桌凳,继而又去看篱笆边上的葫芦藤蔓。
裴宁摸出岳丰树的储物戒,丢给林白,让他拿主意。
鹿轻音见林白不出声,便又拿玉笛点向何问药后颈,她面色更加苍白,白发飘飞不停。
何问药身上青光闪过,又有白光一动,继而口喷鲜血,其间好似有许多细小种子。
这是鹿轻音以金克木,强破岳丰树的封禁之法,以至于何问药又受一遍罪。
何问药得了自由,赶紧起身,都来不及抹干净嘴边鲜血,不顾自己伤势,着急关心开口,“仙子……”他感动坏了,哧溜下鼻涕,又掐诀来反哺鹿轻音。
鹿轻音手脚之上有青草红花,面上逐渐有了血色。而何问药却又摇摇欲坠,好似力虚。
“好了。”鹿轻音着实是个好主人。
“仙子……”何问药见人家体恤自己,当真是感动的涕泪横流。
林白扶额,裴宁更是大摇其头,两人着实头疼无比。
“堂堂桥山派庶务掌门,向无回嫡传,却在无人知晓之地身死道消,遭亲传背叛,为数名筑基所杀,倒也是有意思。”鹿轻音看了眼结界缺口,反不催促林白交货了。
“姜家姜行痴前辈来此,是向老祖指点,岳丰树来此,亦是向老祖指点,仙子可知其中关窍?”林白好奇问。
“你能夺人光阴,他能春回大地。你有星遁之法,他修木遁之术。”鹿轻音嘴角露出笑,少女容颜更见欢欣,“时间之奔流无穷,空间之变幻无端。你二人虽本命不同,所修术法神通各异,但却有相似之处。”
林白细细一品这句话,觉得确实有道理。
“向无回心机极深,问道之心又坚。”鹿轻音把玉笛抱到怀里,咯咯咯的笑,“三百多年前,人传向无回往西而去,结果重伤而回,无人知是出了何事。而后又过了几年,岳丰树便服侍于前,得了向无回指点。”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都觉的离谱。若真如鹿轻音所言,彼时向无回可能要行夺舍之法,但不知为何,并未成行。
夺舍是向下而行,最好选是未入道之人,或是练气初期。且夺舍乃是伤天害理之事,极难功成,即便有秘法相辅,亦是百难成一。且境界越高,夺舍便更难。
金丹境夺舍便十分难成,更别提元婴了。
或许是向无回无有自信功成,或是有其它原因,反正岳丰树并未遭人夺舍。
“岳丰树资质虽佳,秉性却非上佳。向无回那等人物,怎会看得上他?”鹿轻音笑的洒脱,“那无相旧居你也看了,那位无相前辈乃是修双大道,时间空间相合。向无回曾入其间,却明白的稍晚了些,再想改道已不可得。岳丰树却是够的,我猜这也是他被向无回派到此地的缘由。”
她话里意思,乃是向无回还存了心思,盼岳丰树能有所得,而向无回还可能再行夺舍之法。
“向老祖那等人物……”林白又想起了海边呼啸的风声,彼时向无回着实天大地大他最大。
“你莫要高估了他!”鹿轻音十分不屑,“三派之首,皆是蝇营狗苟之辈!所谓心存向道之心,不过是求苟活之法罢了!”
林白微微点头,心中却又想起了姜行痴。而姜行痴亦是曾得过向老祖指点,此番亦是奉向老祖之命而来。
“林转轮,”鹿轻音面上终于有不耐,“不早了,分了东西,各奔东西!”
“不急。”林白拒绝,又看何问药,“药兄?”
何问药本仰着头看鹿轻音呢,听了呼喊,便赶紧站起来,弯着腰,道:“转轮兄有事?我啥也不要,你要是硬给,就都给仙子吧。”他腰杆子像是被风压着的小草。
“直起腰!”林白皱眉。
“……”何问药吓了一跳,赶紧站直。
“你暗刀伤人,”林白看向篱笆院外,道:“出去看看你所害之人,莫让人家死了。”
何问药并不应,反看鹿轻音。
“去吧。”鹿轻音道。
主人放了话,何问药也不敢多言,依依不舍的离开。
林白往前迈步,来到木桩坐凳前,看向那跪倒的石像。
鹿轻音在旁看着,裴宁在结界缺口处抱着剑匣。
“这石像应是无相前辈的弟子,或是后辈,反正必然是承了无相前辈衣钵大道之人。”
林白说着话,朝那石像深深一拜。
裴宁默默瞧着那三个凳子,心中有明悟。
鹿轻音也跟着林白行礼。
结界外的何问药见鹿轻音行礼,他也忙不迭的遥遥行礼。
“来来来,坐下说。”林白招呼人。
鹿轻音看了眼结界缺口,心知若是再托,怕是难以出去了。
不过鹿轻音也知没法子谈条件,方才又用禁法,再伤自身,实难再跟林裴二人作对。
略一想,鹿轻音不敢坐在石像正跪的那木桩凳,反捡了另处坐下。依着方位,乃是昔日秀秀端坐的方位。
裴宁走上前,一句没吭声,也跟着坐下,乃是昔日她原来就坐着的位置。
“岳丰树本命为木,应是长生树之属。你们说,这树桩是不是就是岳丰树本命所制?”林白闭目默默感受片刻,便睁开眼,笑着开口。
“命理之奇,阴阳之变,乃至万里相隔,乃至古今相隔,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线相连。此番唯一身死之人确实本命为木,此间也唯有这木桩为死物,若说命运之诡,大抵如是了。”鹿轻音道。
“仙子所言有理。”林白坐上唯一空着的木桩凳,笑着道:“可惜曲仙师伤重,否则该当让她起一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