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别的大公司了,就同一个公司而言,以身处的城市地位来决定薪资是有失偏颇的。凭什么因为我在长沙,所以即使干更多的活也要比北京、深圳等一线城市职位更低的人薪资要低呢?
二、老板认为我身处的后台岗位如果不能直接创造经济效益,那么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的。
我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强调,公司那些做出突出贡献的业务大咖,曾经都是我付出过努力招纳进来的,就算公司的后勤服务工作都不值钱,有力的招聘工作难道也不值钱吗?
三、老板心想,销售岗位拿高提成高薪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公司的钱就是他们挣来的。你一个后台管理岗位就应该以公司利益为重,跟着公司的发展走,不应该提额外的要求。
这个就是我想表达的重中之重,也是本次谈判的关键所在——如果我真的把这次对话当成一次正式的谈判的话。
我恨不得再三澄清的是:怎么调薪我都可以接受,只要别像过去一年那样一直洗脑——公司业绩比不过兄弟公司就全是你的责任,公司出现任何问题都需要你去跟进——我就满足了。
我不想领着比业务经理少得多的薪资,不仅要去管理他们,还要去承受比他们更大的压力,每天在他们休息打球的时候我却只得忙着整理各种数据。
说到这里,我真的委屈到有点哽咽了,甚至感觉自己都要被自己说服了。
四、老板手里有一个有力的王牌:我不是每年给你发奖金了吗?你不能只盯着固定薪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
我想说的是,第二年年底发的上一年的奖金,是建立在每年公司利润不断增长的基础上才有,奖金规则直到现在公司还没几个人弄清楚过。
我这人本来延迟满足的能力就很弱,对于这种未来的、带条件的、不确定的激励,真的不能让我充分意识到自我的价值。
意料之中的,通过谈判,老板当场答应了我比往年高出几倍的加薪请求,但让我感到满足的,却仅仅只有自己高明的谈判技巧。
因为不管他是否答应,一开始就只抱着让老板人间清醒的目的的我,都会认定自己是赢了。
然而仅仅是过了一个周末,我发给财务的数据老板说他要再看看,那个时候我预料到了这个转折性的结果:老板推翻了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将答应给我加的薪资又转移到了某种难能达成的业绩的年度奖金上去了。
不说别的,我们老板真的是一个稳重十足的资本家。
别的老板出于面子,出于自己形象的维护,即使后悔可能也就认了,可他就是敢反悔,敢在大群里大放厥词:私下讨论薪资就是严重违纪,如果因为薪资问题而带情绪工作,最终影响到的必然是个人的发展。
我沉默,还不行吗。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即使有情绪,该做的工作还得认真地做啊,这是身为一名资深的打工狗的无奈。
毕竟上有老下有小,为了养育吞金兽,为了孩子,我不能辞职不干呀!
只是以为加薪成功,周末的各种买买买,导致这个月注定要吃土了!
杜薇天生不贪恋权势,丝毫不会因为各部门经理还在自己的管辖之下要听自己发号施令而有半点优越感,她只是觉得这个社会就应该公平点,拿多少钱做多少事,既然她们能拿高薪,就不应该要求一个相对低薪的人去管制她们和承受更多的压力。
但老板自有他的说辞,HR岗位就是一个管理岗位,不敢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薪资高低,就该将公司当做自己的家一样地去经营,这是HR岗位的职责所在,他甚至用职位道德和素养和绑架身处这个岗位的人员。
很多员工,杜薇陆陆续续招聘进来的员工,由于一时运气爆棚,拿到了一个客户的大单,业绩提升,提成疯涨过后,公司开始引导他们做主管、经理、CEO,如果引导不成,就先强迫升上去以后再说,然后游说要发展更多的团员,公司需要裂变,需要永不停歇的增长,于是,不断地需要新人。裂变的团队越来越多,业务经理越来越多,CEO也越来越多,但在杜薇看来,这些人没有几个是真正具有管理能力的。
有一次,一个新晋升的CEO找杜薇谈话:“以前是你管我,现在是我管你,感觉上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杜薇笑笑:“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反正我都是那些工作。”
然后那个男CEO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堆的要求,怎么样去管好员工,怎么打鸡血,怎么控制薪酬成本,怎么提升业绩,杜薇完全没法认真听进去,只是记起不久前,但他还刚从部门员工升到小部门经理位置的时候,自己每次找他谈话督促业绩,他都要趁机抱怨下公司的制度,说公司小器,名堂真多之类的话。一旦摇身一变,仅仅给安了“CEO”这三个字的名头,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立场完全变了,的确,真正地从员工变成了半个资本家啦。
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况杜薇目睹了很多,心里暗自称奇并觉得好笑,她开始喜欢用心理学上的各种知识来解说自己接触到的各种场景,也学会解锁各种通关密码。
呵呵,暗示的功效真是强大啊。
说不好是脑袋对屁股所起的作用更大,还是一个人的屁股更擅长决定脑袋,仅仅是暗示一下他成了公司的主人,他就真将自己转变成了这样一个主人翁角色。人啊人!
这个时候,杜薇开始发现自己很难这么被暗示和接受别人对自己的摆布,比如说公司为了让大家内卷,提升彼此团队间的竞争意识,营造你追我赶的老板喜闻乐见的好局面,总时不时地将团队分成AB两组或者几组,然后只要一句话,杜薇是A组的政委,李洋是B组的政委,马上,李洋就内化到了她是B组的人,即刻说话都变成了“我们B组”,如果明天又进行了修改,李洋成了C组的负责人,李洋又觉得整个C组都是自己的人了,开始无时无刻不希望C组的人超过其他组别,做出点突出的业绩让老板刮目相看,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功劳一样。
但杜薇很难有这种任人指定的觉悟,她甚至反感说“我们A组”之类的话,她坚持以第三人称称“C组”怎么怎么样。
李洋是后招聘进来的HR同事,平时工作表现得很积极和配合,杜薇便也乐意提升她,从主管到副经理。
但是只有通过更多的时间,才能帮助我们更全面地认识一个人。
李洋虽然表现得对安排给她的工作很乐意接受,而且她谨慎的工作态度让她每一项工作都完成得比较到位。这是她的优点,说比较到位,是因为她对于领导的要求,能切实地做到一五一十地照办,在形式上保证每个命令都有完成的结果,哪怕在杜薇看来,某个号令明显是错的,她也会照办不误,并且不时找机会展示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完成了某项工作。
杜薇不喜欢过于去评判某一个人,即使一个人有缺点,她也总是习惯去多看那个人其他方面的优点,因此不管是同部门还是其他部门的同事,一直都相处得比较融洽。哪怕是李洋。
李洋入职没多久的时候,和另一位同事一起负责招聘工作,她是那位同事的主管,但是在招聘业绩上却比不过那个小个子女生。
小个子女生情商极低、头脑简单很缺乏逻辑思维能力,稍微复杂点的制度和任务都难以厘清,李洋为了赢取总公司那边的招聘之星奖励,变说服小个子女生时而将招聘的人头算到自己名下,偶尔自己招聘的人员过少,她则算给她,实现二人之间的双赢。对于这些有关个人利益的制度,李洋很喜欢去钻研,杜薇对于这类无伤大雅的事情则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有一次她们二人之间却因为转正奖励少算给小个子女生的事,大大争执了一番,李洋被对方缠得脱不开身,只好向杜薇求助。杜薇将二人拉到外面一起吃了顿饭,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希望工作和生活一样,都是简单而顺心的,人和人之间能和睦相处才能做到这点。
她又通过和二人的单独谈话,引导她们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让她们试着想一想,假如自己退一步,是否觉得其实问题并没那么严重,是不是顿时就觉得海阔天空、问题也迎刃而解了,思考一下,被一些蝇头小利束缚是否值得?
李洋也能代表当今这个社会的大多数,有段时间,她为了响应老板的号召,一下班就打开电脑登上工作号。业务同事们则为了争夺同一个客户甚至还只是客户的线索,互相撕得死去活来。她们一边埋怨着这个世道这个职场太卷,一边自己拼命地想卷过别人,去争取那给她们带来一丝光明的优越感。
她一次次地帮大家化解这类的矛盾,一边用头脑观察者这个争强好胜、趋利避害、嫉妒心作崇的世界,一边从心底作出自己的思考,反思自己是否有过类似的想法或行为。
杜薇能理解别人的争强好胜,自己却没兴趣往这条路上发展,她愿意让李洋彰显自己的功劳和能力,也愿意帮她争取晋升的机会,因此也就慢慢打消了李洋曾经有过的暗地里中伤她的想法。
还有一个上级同事J,在杜薇前面入职的,为人特别地中正,日常工作那真是出了名的一板一眼,常被人喻以教导主任的称号。J特别地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如果有惯例和原则给到她,她则必然坚定地遵守。多年以来,对杜薇也很友好,也许是杜薇的活力弥补了她自己感觉到的某些方面的不足。
但即使是这样,杜薇觉得自己对J仍然喜欢不起来,她甚至认为自己应该感激J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包容和帮助,有任何来自内心对她的反抗都是不应该的。但是很多有生具来的喜好,就是天生不受“应该不应该”的限制,杜薇有点厌烦她的那些条条框框,为了寻找到自己不喜欢她的正当理由,杜薇甚至运用上了心理学上更深层次的知识,把J的这种小心谨慎、严于律己归纳为一种更加高明更加严重的自私。
总的来说,人都有不同的喜好,不同的缺点,不同的私心。也就是说私心是人人都具有的,但是每个人看重的利己方式却是不一样的。原本杜薇觉得J真是个大公无私、舍己奉公的老板的好职员,一旦有了不同方向的解说,顿时感受到那些在她的火眼金睛下再无处躲藏的虚荣心。
有一次年会,杜薇协助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因为当天摔倒受伤突发性不得不缺席,结果年会伴手礼,一个小米的音箱,尽管原本杜薇的那份是准备好的,但是J作主没有发给她。而以往遇到类似的事情,如果是其他部门的同事,只要稍加解释和要求,J就会好心地补给他们。这样的事例很多很多,什么HR部门的人要以身作则,别人因为一点私事可以批准在家办公,但是到HR这边就不行了。每次发放什么福利,要是不小心少了一两份,J总是第一时间拿出自己的那份补上。
这么看来,J终究是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她比一般人更害怕别人说她不好,说她自私,也就是说,她的自私在于,希望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公正的。
J一方面很在意大家对她的看法,因而表现的行为都很大公无私,另一方面,她也很羡慕杜薇的洒脱。
“哦,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是无欲无求的,活得真洒脱。我本来也是无欲无求,你看我一直希望能做一个单纯的财务人员,但是总部问我要不要晋升总助的时候我还是答应了,最近两年一直在内耗自己,啊,我好矛盾!”
杜薇一边在心底默默地分析身边的每一个人,尽量公正地不掺杂自己的任何感情色彩,也不表现出自己对她们的看法,而是默默地享受着观察和思考的乐趣。一边对工作上的各项事情感受到各种不满意和不满足,但是最后她发现,其实最大的不满的对象就是对自己的不满,她开始越来越深地感受到,自己正在以最不想要的生活方式生活着,仿佛迫于种种无奈,她已经失去了选择的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