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就席地而坐,也不在意尘土会不会弄脏衣裙。当然这地上根本没有一点灰尘。
“水沸了。”顾知灼指了指红泥火炉。
滚过三回,水就不能用了,这水也不知道沸了多久。盛江赶紧把小银壶的水倒了,又重新添了水,放在了红泥火炉上。
“沈公子。”她笑吟吟地改了称呼道,“这天下太大,您想一手翻云,一手覆雨,需要多久?”
“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有生之年?”
“这也太久了吧。”
沈旭一振袖,嗤笑道:“你想与本座合作?”
他轻蔑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仿佛在说:你配吗?
顾知灼接口道:“我有镇国公府。”
沈旭冷冷反问:“镇国公府还能活多久?”
“一个连自保都难的国公府,呵,本座要它何用?莫不想借机让本座庇护一二,晚死几天?”
唔,他说的好有道理啊!……顾知灼默默叹了口气。上一世的镇国公府,还真没能再撑多久。
只能说,沈旭对于君心所向,一清二楚。
盯着他充满嘲弄的双眼,顾知灼静静地又加了筹码:“若是公子忱呢?”
沈旭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手指捻住了佛珠。
从她出现到现在,每一步都有让他意外之举。
顾知灼双手放在膝上,眉眼间自信流露,侃侃而谈道:
“公子忱身死于此,于督主您而言,只是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而他活着,回到京城,踏上金鸾殿,对您,却绝不是一件坏事。”
“您的机会在于‘乱’,朝堂乱而天下乱,天下乱,您才有机会。若这天下海晏河清,君尊臣卑上下一心,督主您到头来也只是皇上手里那颗棋子,可用更可弃。”顾知灼捡起了一颗散落在地的棋子,用指尖轻轻一弹,棋子飞到半空中,又滴溜溜地滚到了沈旭的脚边。
她真敢说!这些话,盛江连听都不敢听,他就像是寒冬腊月喝了碗冰水,冷到骨髓。
沈旭缓缓转动佛珠,面露思忖,或者说,权衡。
顾知灼笑吟吟地说道:“您就考虑一下呗。”
现在的沈旭还不是几年后那个权势登顶,毫无破绽的他。他如今根基未稳,心有顾虑……或者说是,他心怀野心。
有野心就会有欲望。
人,除非无欲无求,不然,总有能让他为之所动的。
无外乎,“利益”二字。
顾知灼进一步道:“督主不如先和公子忱见上一面。如何?”
沈旭掀了掀眼皮,冷笑道:“明知此地有陷阱,公子忱又岂会自投罗网。”
顾知灼笃定地说道:“他会来。”这三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她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掐决,说道:“我算出来的。”
她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我,人称,神算子!”
沈旭的嘴角抽了抽,他掸了掸衣袖,意味不明地说道:“只要他敢来,本座见一见他,又何妨。”
顾知灼与他目光相触:“一言为定。”
沈旭不置可否,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种仿佛在看戏般的闲适。
他喜欢看到有人挣扎求生。
也乐于看到有人在拼命挣扎后,走上绝路。
他不信,谢应忱会来。
但若是谢应忱真敢来……
盛江默默地在案几上点上了一炷香,就去斟茶。
闻着茶香,顾知灼随口说了一句“我也要”,便坐回到炕桌旁。
她捡起了散落的乱七八糟的黑白棋子,双手共用很快重新摆好了棋局,就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摆完棋局,顾知灼执起黑子,对沈旭做了一个“请”。
沈旭:“……”
过了几息,他伸手拈起了白子,在棋盘落下。
四周极静,只有两人交替落子的声响。
时快,时慢。
黑子在绝境中步步为营,而占据大好局面的白子还在不断紧逼,不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
想活,就只能缩在角落,苟延残喘。
终于,顾知灼拈着黑子,迟迟不动。
沈旭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现在要是开口求本座,本座说不定会放你一马。”
“香还未尽。”
顾知灼指了指不到一寸的香炷,还有白烟在萦绕。
她摇了摇手指:“不着急。”
啪!
黑子落下。
想活,不止是苟延残喘。
也可以选择,杀出一条血路!
沈旭眼尾挑起,朝她看了一眼,桃花眼潋滟多姿,仿佛仅仅一个对视就能让人沦陷。
顾知灼喝了口茶水,用手托着脸颊,笑得一脸无害。
“该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