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人厕所内的人正在打电话,隔着墙头我不知他是谁。真伪精算师一模一样,他既可以是提着公文包的那个,也可以是空着手的人。楼下正有一部车驶入地库,车上的五人将在十分钟后爬楼来到这里,与这名军火贩子达成某项交易。时不待我,继续耽搁下去,局面将越来越糟。我拧开灭火器阀口,狂喝一声扑将进去,冲着便池方向狂喷。
哪知刚一冒头,铁莲子擦着头皮射来,纷纷楔入大理石墙头,爆开的碎砖四溅,令我尤避不及,扬起的手背迅即被刮花。还没反应过来,头发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拧住,直愣愣将我甩飞在满地水渍的地砖上,一下子滑飞出去十多米远。我方才瞧清,两个精算师早已不在原位,躲进了视线的盲点。出卖我行迹的是一面洗脸镜,它让屋内之人将廊道口看得一清二楚。
“我就说被人跟踪了,这个鬼一样的娘们肯定是中情局派来的。”提着公文包的精算师怒不可遏,叫骂道:“付了你们那么多钱,还要杀老子灭口么?实在是欺人太甚!”
“给我剁死她,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回头就将这贱货的脑袋回寄给你!”空着手的精算师一挥手,喝道:“没关系,贼婆娘喊破嗓子,也没人听得见,整三层都是闲置空楼。”
尚未痊愈的肩胛被人反扣使不出气力,脑袋又像只破瓢被保镖拧着,不断撞向各处水台与悬镜,鲜血喷涌而下,立即浸透我的双眸,望出去的视野化为满目殷红。我被他们在地砖放平,四颗脑袋凑了上来,这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只待释出血腥修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羽绒服刚刚撑破,我又被摁倒跪地,急速窜走的老妖如闪电般扑出,竟一溜烟穿透幕墙跑到廊外去了。更可恨的是,四名男子压根没来得及看清,只道是某片黑雾穿胸而过!
趁着他们迟疑,我掏出赛璐璐片,向空手的精算师脚踝剜去,这家伙吃痛跌倒,我趁机骑跳上去,继续疯狂地割砍他脖子,男子吃着痛掏出水果刀刺击,小臂顿时被击穿,塑料片顺着血痕滑进了排水渠。我只得张开血盆大口,狠命去咬男子鲜血淋漓的食管。当被两名保镖拖开,倒地的精算师双腿剧烈抽搐,瞳孔开始放大,显然已活不成了!
“妈的,你就拿一份死工资,犯得着这么拼命吗?”提公文包的精算师拧住我头发,拿膝盖狠狠撞来,跳脚道:“问你话哪!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替他卖命值得吗?”
“不要靠近这女的,当心被她逮到机会反制!”一名保镖忙拖开他,朝精算师努努嘴,道:“事不宜迟,你先走,直接去地库见他们吧,这只母畜生的事你别再管了。”
“还想逃?哪有这么容易?”我杀心已起,抓起地上的水果刀扎透保镖的脚掌,他全无防备,疼得压弯了腰,我借助这股惯性将刀锋迎向他裆部。此人吓白了脸,慌忙闪身避过,就在他滚翻出去的同时,腋下手枪已被我牢牢抓在手中。
“她疯了,赶紧打死这只臭虫!”中招的保镖训练有素,在肩头着地的同时,已本能地开始寻找掩体,双腿一蹬闪入幕墙,从我枪膛射发的子弹只在原位砸出个浅坑。另一名保镖见状,从腋下拔出双枪,连声高叫:“她是专业杀手!你去帮帮老板,我来设法缠住她!”
我与这家伙只得捉对厮杀,相互对射中,轰爆无数隐埋进内壁的水管,令整间厕所成了个水帘洞。子弹擦破保镖耳朵,令其血流如注,它们被耗光后,他拔出甩棍,照着我劈头盖脑乱抽。手指被打撅,鼻梁被揍歪,我看不清自己也无暇相顾,想必已是悲惨至极。
“我从没见过中情局干探会穿这种露肉的性感衣服,你究竟是谁?”此人将我抽得奄奄一息,上来剥羽绒服,一具被紧身皮装裹得玲珑饱满的身躯,立即暴露在其眼前。他暗暗吃惊,重新将我翻了过来,当瞧清我绝丽容颜,感觉到莫大的侮辱,于是掏出刮刀,口中不住唾骂:“你这个花瓶架子也太目中无人,居然空着手就跑来杀人,那么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吗?”
“Please, Don't kill me, Please, fuck me.”我无力地冲他摆手,不住惨笑,道:“You can get me all you want!”
“What’s Funny?Bitch,I've gonna take you to ever before you go to hell!”保镖岂会那么大意?他当然想这么做,但得在获得绝对安全的前提之下,此人挥舞铁拳,几下将我揍得七荤八素,这才骑将上来,狂笑道:“ Don't mind if I can talk to you, female killer ego is such a weakness,Why did you give up shit so soon? C’mon U fuckin’ cunt, I’m gonna do you during!”
那么我真的像他所说那般放弃了抵抗吗?当然不是,因为厕所外的走廊上,传来阵阵嘈杂,我清晰地听见电梯铃声,但只上去了一人,另一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也像此刻的我们在扭打。而骑在我身上的这名保镖,稠血在耳道内凝成血冻,听力大打折扣。说时迟那时快,廊道内的那东西冲进厕所,拔出怪刀直透壮汉胸板,这家伙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How dare you rape her in front of me? Who's the bitch now?”这条黑影发了疯般继续刺击,丝毫不给他起身机会,保镖双眼一翻,喷了满满半墙血,双腿一蹬翘辫子了。我抹去血珠,当看清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人,心头又惊又喜,不由脱口而出,叫道:“露西!”
“别说了,姐姐,你现在还能走吗?”番茄一把架起我胳臂,驮着直往廊道去,口中不住咒骂:“外头还有一个,被我拉倒玻璃门给砸晕了,现在就去弄死他!”
“不,没工夫再搭理他,我的目标是一个提公文包的上班族!”我制止住狂暴的番茄,返身回去再补了精算师几刀,确定他已死亡,这才扭过脸来问:“你瞧见那人去哪了?”
“那个人窜进电梯往底下逃了!可能是下了地库。求求你别再追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被人揍得像个猪头吗?这副鬼样你还要怎么拿他?其余的莉莉丝呢?干嘛让你孤军奋战?”
“一言难尽,我没想活捉他,而要彻底干掉他!少啰嗦,如果你爱我,就帮把手,否则就给我闭嘴!”我来到电梯前,在门打开的同时,对墙电梯门也恰巧洞开,五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吃惊地望着满身血污的我,狂啸着扑来。我慌得一把撞开露西,冲进电梯连连按键,就这样看她往反方向逃窜,当意识到铸成大错,大门已合上,随着电梯下降,我方才缓过气来。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怎能陷她于死地呢?简直是禽兽不如!”再多的懊恼已来不及感叹,此刻我所能做的,就是立即追上逃逸的精算师,杀毙后再折转回去,奋力救出露西。
上班族躲在车里,当瞧见涂满血妆的我爬出电梯,已知上面三人惨遭不测,不由得肝胆俱裂,慌得手脚乱舞,结果越想离开越发动不了引擎,只得眼睁睁看着杀手跌跌撞撞逼近。
“太荒唐了,两名保镖不仅拿枪而且配有军匕,这鬼一般的女人却只拿着一张破塑料片,他们究竟是怎么被她杀掉的?我完了,一旦放她进来,就会被这只母畜生像杀小鸡般拧死!”他暗自思揣,立即锁了车窗,一边翻找工具箱,一边继续发动引擎,心头骂道:“早知这样就不回来了,这该死的破车,来时还开得好好的,要命关头竟罢工了,真是天要亡我!”
他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乱时,耳边传来清脆的敲击声,男子怯弱地昂起脸,便与我四目相对。他倒抽一口寒气,双手在四处乱摸,无意识地抓起一把汤勺紧紧护在胸前。
“我有病啊?开门放你进来杀我?”男子从未有过这般惊惧,连连摆手道:“你不明白吗?厕所里的那个才是老板,他已经被你宰了,我只是雇来的替身,与你一样拿死工资的,上有老下有小,干嘛还来追我?对你而言我什么价值都没有啊!快滚吧。”
世上绝不会有人愚蠢到放杀手进车,然后将自己杀了,头脑一片空白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却知道继续任由他耗下去,一来这部车肯定能被点火开跑;二来楼上的人即将蜂拥而来,不论如何,我都得钻进车里才行。我只得将破羽绒服卷裹胳臂,开始疯狂破窗,半扇身子已麻木,几乎感觉不出疼痛。
“太残暴了,原来这就是现实中的职业杀手,此番算是真正见识了!”若是此刻有把枪,男子会毫不犹豫填入口中扣动扳机,结束自己可悲的一生。一把塑料汤匙又抵个屁用?拿来给杀手挠痒痒吗?蛛网般的裂缝越来越大,随着一声脆音,雪籽般的玻璃渣迸发进来,瞬间铺了男子满满一裤裆。女子甩去手中破衣,快速扭开车门,咬牙切齿地躬身进来!
“不论开不开车们,她都会进来结果我,早知现在,我干嘛非得激怒她呢?”男子知道哪怕喊破喉咙,再三申明自己是替身,也救不了自己,便抬起双腿拼死抵住女杀手扑将下来的大胸,与之展开惊心动魄的角力,两下正斗得不可开交,猛听得噗噗数声,观后镜以及车挡板被射烂,我与他回头去看,只见客运电梯大门洞开,上面的几人已追下了地库!
见势不妙,我连打几个侧滚,避开乱飞的铁莲子,匍匐绕到男子破车另一端,拧开了副驾驶车门。男子瞧见援兵赶到,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浮上脸庞。老天有眼啊,亏得自己与杀手斗智斗勇,终于将自己人盼来了。他抱上公文包,一个箭步窜到车外,欣喜地挥舞双手。
然而,这种兴奋仅仅只维持了几秒,男子吃惊地发现,远处五个人非但没有上前援手,反倒向他连连射击,转瞬间一条腿被打瘸,肩头也接连开花。原来这些所谓的客户,此番前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夺包,内里有一份名单必须被销毁。精算师约他们到此是为了达成交易,即便我不出现在此,残疾人厕所的血战也会爆发,这名男子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完了,前有狼群,后有雌虎,我必死无疑!”精算师刚刚叹完,就觉后衣领被人拽住,车内的人死命一带又将之重新拖进驾驶座。男子看了看远处狂奔而来的枪手,又看了看背后女杀手,与其被害似乎还是死在女人手中更合算些,至少不必被射成马蜂窝。
“你来开车!”分析形势,我立即做出准确判断,迅即松开精算师,喝令其驾车去碾压那群更专业的杀手。男子大感意外,只得唯唯诺诺遵办,同时嘴里不断解释,自己是如何被骗签了合同,莫名其妙成为他人的替死鬼。我哪顾得上听他废话,趁机在车内倒腾,想找寻趁手的兵器。男子再度发动引擎,破车终于点着火,他一踩油门在地库内横冲直撞起来。
不断有人砸向车头被撞飞开去,男子这部车就在这个不大的地库内追着人群碾,猝不及防的他们迅即恢复镇静,扶起伤者后,开始朝着一部灰绿色运钞车跑去,冲这架势是打算展开追击战。我踢了男子一脚,让他别再抱着这只破包,赶紧抛出去吸引目光,也好趁机鼠窜逃命。可这家伙只是装聋作哑,借着闪避流弹,愣是无动于衷,此举不由令我狐疑起来。
如果我是精算师,贵重物品必定要拿在自己手里才更保险,干嘛要空着手呢?这只破包也不会沉重到妨碍自由行动。而且,倘若厕所内被我咬死的才是真老板,两个保镖干嘛还得分出一个去保护替身逃跑呢?由此可见此刻开车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目标。于是我不动声色地踢了踢他,故意恼道:“命都快没了,还守着它干嘛?甩出去,趁他们捡取才能逃跑啊!”
“这只包中之物,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否则干嘛还要冒险回来?完全可以由东欧直飞目的地嘛。不不,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已经死了,包又恰巧在我手里,干嘛要扔了它?而且你看,包是铐在我手上的,没钥匙也取不下来啊。该死,你可知里头装着多少钞票与美玉?恐怕你这个拿死工资的一辈子都没见过!”他嘟囔了几句,方觉失言,不由侧过脸来看我,暗暗惊叹:“这是什么怪衣服?我从没见过中情局干探会穿得如此性感?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总之就是被派来杀你的人。”男子的迟疑实在叫人恼火,我再也听不下去,便一心锐意伸手夺包,精算师怎肯作罢?也返过身来与我争抢。恰在此时,车身猛然一倾,前后胎分别被打爆,方向盘开始飞速打转,我推开男子的脸,控住车身朝着灰绿色运钞车死命撞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耳边传来阵阵电音,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我已经尽了全力,这等无拳无勇的暗杀,哪怕换勿忘我或者彼岸花来执行,也不见得会比我做得更好。圣维塔莱领队所谓的磨砺,就是将人逼入绝境!我绝不能这么悲惨死去,哪怕啃着泥土,也终有一天要与他做个了断!咳出一地血,我这才喘上一口气,回眸去看,追击我们的五人,也是伤得不轻,还能动的三个蟊贼已爬进车内,五刀捅死了精算师,然后找来一段毁损的锋锐车皮,打算狠狠刨断男尸腕子,将那只沉甸甸的公务包夺了去。
趁着他们无暇相顾,我滑落窗外,开始朝前艰难爬行。不论我杀还是他杀,总之俩个上班族已死,再无必要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唯有躲开他们,换回生存空间,才能设法搞清番茄是死是活。话说回来,车库电梯门打开时,我似乎没见到她,难道此女仍留在楼里么?
不过好梦别说一日游,才刚过半分钟,像花蛇般蠕动的我,就被两名彪形大汉发现。他们快步追来,一把扭住乱发开始往回倒拖,将我架起后直接抛入运钞车厢内,立即锁了车门。
“我不明白,这娘们究竟是他的保镖,还是其他想杀他的人?厕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不时回头紧盯着我,问正在砍手腕的同伙,道:“你到底好了没有?”
时隔不久,两贼端着这口血淋淋的公务包爬进来,另一个负责开车,将剁烂的断肢像垃圾般丢弃在车尾,然后将包中之物倾倒出来,全神贯注地检索。我眯起眼偷偷打量,果见得数段大金条和绿油油的票子铺了一地,都是精算师从保险柜取出预备带上跑路的。两贼跪倒在地,满头油汗倒腾一阵,终于翻出一只黑色U盘,这才舒松下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