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抗日呢?
有个叫罗汉的人,被日本人剥了皮。
那天,女人和小孩哭得特别厉害,哭声震天响,男人们眼睛里含着泪,眼神中还涌动着仇恨的炽热光芒。
“咱活着,不能像牲畜似的被日本人宰杀。”
于是高粱地里的血性汉子要起来反抗了。
余占鳌带的队伍,总共不过四十人,这里面有聋子、哑巴,还有瘸子、拐子。
他们背的枪也是长短不一,甚至有人背上扛着一盘铁齿耙。
这群人在村里的时候能把村子闹得鸡犬不宁,一出来就装成硬汉了。
余占鳌领着他们走过又高又直的高粱地,越过拿老百姓血肉筑成的胶东公路,在墨水河边上打响了一场战役。
那是一场伏击战,打得特别成功。
被残暴日军欺负惨了的高密人民,有理由为这场战役欢呼。
余占鳌他们这群兄弟拼了老命,才打下所有这些战果的。
但在这场战争里,余占鳌最心爱的女人戴凤莲死了,被日本人的机枪扫射死了。
余占鳌带着愤怒,带着悲伤,继续作战。
他带着兄弟们英勇杀敌,拼了命地搏斗,还把日本的一个少将给干掉了。
然而随后,日本人打击来得更猛烈了。
村子里的人几乎被杀光了。
这场大屠杀让村里几百条狗都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它们饿了,想凶狠地扑向主人们的尸体大快朵颐,绿汪汪的狗眼全是想吞吃的渴望。
余占鳌恨得直咬牙,对着跑来吃尸体的狗不停地开枪,枪身发烫,他满腔的恨意随着枪口散发出来,在天地间弥漫开。
千人坑啊,万人坟,到处都是白骨,一具一具的,冰冷冰冷的。
余占鳌心中仇恨的火种越烧越旺。
他要带着儿子,领着一群农民组成的队伍,接着抗日!
他们没受过先进革命思想的熏陶,也没有明确的奋斗方向,就晓得在高粱棵子里穿来穿去,拉网子,躲着打伏击。
打啊,打啊。
看到最后,张世家浑身热血,甚至觉得自己牙齿都在颤栗。
他有理由相信,一股来自骨子里的血性被激活了。
因为他绝对取信,这篇写的就是他们高密,写的就是他们高密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因为江弦所写的,就是他们公婆庙村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公婆庙大屠杀。”
张世家就是公婆庙村人,他的一个亲属在那次屠杀中受了伤,所以他会对这一事件了如指掌。
1938年3月中旬,游击队在孙家口村大桥头埋下了连环铁耙,伏击了日本鬼子的汽车队,经过浴血奋战,打死日本鬼子39人,其中还包括一个少将中冈弥高。
几天后,日本鬼子大队人马前来报复,但被指错了方向,没包围孙家口,却包围了公婆庙,屠杀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一百余口,整个村庄几乎被夷为平地。
这正如中所写。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一轮明月冉冉升起,遍地高粱肃然默立,高粱穗子浸在月光里,像蘸过水银,汩汩生辉。
我父亲在剪破的月影下,闻到了比现在强烈无数倍的腥甜气息。那时候,余司令牵着他的手在高粱地里行走,三百多个乡亲叠股枕臂、陈尸狼藉,流出的鲜血灌溉了一大片高粱,把高粱下的黑土浸泡成稀泥,使他们拔脚迟缓。
腥甜的气味令人窒息,一群前来吃人肉的狗,坐在高粱地里,目光炯炯地盯着父亲和余司令。
余司令掏出自来得手枪,甩手一响,两只狗眼灭了;又一甩手,灭了两只狗眼。群狗一哄而散,坐得远远的,呜呜地咆哮着,贪婪地望着死尸。
余司令大喊一声:“日本狗!狗娘养的日本!”他对着那群狗打完了所有的子弹,狗跑得无影无踪。
余司令对我父亲说:“走吧,儿子!”一老一小,便迎着月光,向高粱深处走去。
那股弥漫田野的腥甜味浸透了我父亲的灵魂,在以后更加激烈更加残忍的岁月里,这股腥甜味一直伴随着他。
]
多长时间了,张世家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回想起这回事儿了。
本该是越烧越旺的仇恨的火种,可他却对这些事有些麻木。
正如结尾作者所写,“我是你们的不肖子孙”。
张世家真切感受到了种的退化,这让他羞愧又愤怒,恨不得像《花环》里被雷神爷当众批评了的赵蒙生一样,咬破手指,用血书证明自己的意志。
“好!”
张世家捧着《人民文学》,看着上面的《红高粱》,心中满是炽热。
因为这写的是写他们高密的故事,他又对这篇更多了些情感。
他冲到自己领导的办公室里,领导正在抽着烟,捧着一册杂志阅读。
“好东西,我找到好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领导看他一眼。
张世家拿出《人民文学》。
“就这个杂志。”
领导笑了,“老张,你别闹笑话。
我还不知道《人民文学》是好东西?”
见领导不以为然,张世家有些着急。
“是这上面的一篇,讲的是咱们高密。”
“啥?”
这下领导站起来了,“你是说,《人民文学》上面有文章,说的是咱们高密。”
“是一篇。”
“我看看。”
领导听了这话,立马兴奋起来,拿过《人民文学》看完《红高粱》这篇。
“好啊,好一篇《红高粱》!”
“我正愁没有合适的文艺作品,来丰富咱们高密人民的群众生活。”
“这样,你马上订购《人民文学》给咱们高密的每个公社都来点,要尽快将《红高粱》这篇,在咱们高密当地宣传开!”
“可以可以,我马上就去办。”张世家答应一声。
领导同志仍是全身干劲,琢磨一会儿,又道:
“江弦是个大作家,他写了高密,说明江弦同志了解我们高密,对我们这片土地有感情。”
“我这就给作者江弦同志写一封信,你麻烦《人民文学》帮我们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