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寂镇白家的白勇,是来此驱魔的。你呢?是长乐街的人,还是到这里游玩的?”
不过看红衣女子一身打扮,白勇显然不觉得她是来游玩的。
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说辞,只能如此说法,那红衣女子自然蹲在地上摇头道:“我和你一样,是来此驱魔的。”
说完这话,红衣女子便在寒风呖呖下站起身来,丝毫没有松懈的打量四周。小哑巴有些好奇的呢喃了一句:“不是只有寂镇白家一处驱魔门派么,难道还有别的驱魔人?”
那红衣女子听了她的话自是回神,再次摇头道:“不,我并不是擅长此道的驱魔人,只是家父喜欢研究一些道术,家中此类书籍颇多,偶尔有那么一两篇会提到对付游魂厉鬼的方法,便来此试试,也是为了报仇……”
说着,她的眸光便低了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在白勇还没来得及追问她的身份时,红衣女子再次抬起头来,警惕的对他和小哑巴说:“先去屋内躲躲,这个时辰厉鬼快出来了,我们招架不住的。”
她声音轻快,依旧稍显慌张,而白勇早已无法从天色分辨此刻的准确时辰。
他自认和小哑巴来到此处没有耗费多少时间,搜寻附近也不过两个时辰,仔细算算,此刻应该算是黄昏,不应该天色全黑。
不过在有厉鬼游魂的前提下,任何不可能的事,都将变成可能。
后来打听了一下,白勇才知道这位红衣女子名叫方敏玉,算半个江湖人士。一个月前曾与相好的师兄妹一块来此郊游,没想到当天晚上刚在长乐街住下,便发生了无法逆转的恐怖事件。
进入眼前的古宅之后,方敏玉没有点灯,人便缩进了角落。
她手里拿着一把银光熠熠的匕首,和白勇所用的铁手一样出自利斧门之手,是防身的利器,显然刚开过光,也可以抵挡一时厉鬼的攻击。
不过从方敏玉口中得知,袭击了长乐街的厉鬼并非寻常的厉鬼游魂,而是一种不知名的生物。
“有两个,看起来像人,身上披着麻袋一样的衣服,看不清样貌,但他们吃起人来的时候就像野兽一样。”方敏玉压低了声音同白勇和小哑巴讲述一个月前的恐怖经历,如今说起依旧恐惧的寒战连连,“我当时瞧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从窗外闪过,追出去的时候就发现我师兄被叼走了。”
“叼走?”
“嗯,就像会飞一样。”说到此处,方敏玉便是一顿,她或许很难找到准确的说辞来形容看到的生物,只能加以揣测的进行分析,“我想,或许是什么魔怪吧,但后来又嗅到了浓厚的鬼气,看到几个鬼影在村子里出现,也不知道是村民死后的灵魂,还是跟着那两个吃人怪物一同出现的游魂……”
闻言,白勇与小哑巴相视一眼,两人皆陷入沉思之中。
单凭方敏玉的说辞,很难判断吃人的生物是什么,不过说到吃人,附身鬼不也是可以的么?想起之前锦珠吃尸体的情形,白勇便皱皱眉道:“我听爷爷说,有一种修炼方式,是将人体转换为鬼体,可称之为阴阳人。如果鬼附身人体,修炼鬼术,也可称之为阴阳人。通常阴阳人会用冥界鬼术修炼的方法来强大自身,过程中会吃人,喝人血,也会吸食魂魄。不过大多都是吸食魂魄的,吃人的少见。可这若是修炼了鬼术,多半也可以飞天遁地,可比道家法术的奇门遁甲要高深许多。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此话一出,方敏玉在黑暗中缓缓点头,但小哑巴却一语不发的垂眸深思。白勇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听小哑巴紧张的继续追问方敏玉:“出现的游魂多吗?游魂有伤人吗?”
方敏玉摇头,有些愧疚的模样,哀伤的神情在她眼中淡淡流露,说不清的伤感和悲恸:“我后来带着小师妹逃走了,之后发生的事便不知晓。和我们一起逃走的人有许多,小师妹年纪不大又是我世伯家的孩子,我不能不护她周全,只好带着和我们一块儿逃走的人先行离开。只是那时许多人都身处睡梦,只怕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死得不明不白。后来回到家中,我便苦练了一个月的道法,熟背其中每一道与驱魔有关的法咒,三天前才只身前来寻找其余师兄妹的下落,没想到竟然连他们的尸体都没找到,这里就已经变成了一条荒街,什么活物都没有了……”
“你家人都不担心么?”小哑巴想也不想就追问,“还有,这三天时间你是怎么渡过的?”
闻言,方敏玉再次无奈苦笑,抬眸看着小哑巴道:“我在家中不是长女,也并非嫡出,武功也是平平,没人在意我的死活。可失踪在长乐街的师兄妹中却有不少与我交好的,就算不能找到他们的尸体,我也想替他们报仇。可是我,我根本没办法同徘徊在此处的游魂交手,只能想办法化作厉鬼,同它们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你便穿上了这样一身嫁衣,想要化作嫁衣鬼?”
虽说嫁衣鬼的确厉害,是百鬼所不能及,可是……
白勇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不是穿上嫁衣死去就能化作嫁衣鬼,非得在新婚之夜当晚发生这样的惨剧才会变作这样恐怖的恶灵。即便你如今身着嫁衣,又悲惨死去,死后顶多化作血灵。虽然血灵在厉鬼中也算是仅次于嫁衣鬼的恶灵,可交手的对手一旦多了,你也是难逃被吞噬的可能,还白白便宜了它们!”
闻及此,方敏玉彻底沉默了。可沉默之余,她也是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垂下了双眼,唉唉叹道:“我也只是想帮忙而已,总比坐以待毙要好。这里白天很静,夜晚有许多游魂出没,佛堂是我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一到午夜,我就能看见佛堂外站满了无数游魂,团团紧紧的将我围困。我很想从中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可我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惨白的脸,根本分不清它们谁是谁。”
“难怪你之前点燃了佛堂的香烛,看来佛堂的佛像还是管用的,可见也不是什么极为厉害的游魂。”
说完这话,小哑巴便长长松了口气。白勇颇有些狐疑的看向她:“难道你以为是连佛堂都敢进的厉鬼?”
“嗯……”
看着小哑巴委屈的表情,白勇就有些后悔自己说出如此鲁莽的话。连佛堂都可以进的厉鬼,不就是像小哑巴这样厉鬼的人物吗?他无意说破此话,分明是说中了小哑巴的伤心事,正欲开口解释安慰她时,突然听见那古怪的女子轻哼声再次从屋外传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仍是方敏玉,她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紧张的表情。想来是三天的时间早已令她对这恐怖的声音习以为常,眼眸一转便从腰间掏出了火折子,将一根红烛点燃,抓在手里道:“这是从佛堂拿来的香烛,沾染了一些佛性,我曾试过用它驱逐站在窗外的游魂,很管用。只要将蜡烛对向它们,它们嗅到香烛气便会自动退散,有的还会灰飞烟灭。”
闻言,白勇缓缓点头,一边掏出铁手戴上,一边想着方敏玉用的驱魔法子。进过佛堂的东西的确对驱魔有用,但也只是对付普通的游魂,遇到真正厉害的厉鬼,想必一支香烛是不够的。
此时,迎着屋外飘近的恐怖声音,白勇再次打量黑洞洞的室内,朝小哑巴使了个眼色:“护着方敏玉,我出去看看。”
“不,勇哥,你护着方敏玉,我出去!”
小哑巴急切的说着,不给白勇反应的机会就掀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吹来一阵极冷的风,像刺骨的冰刀扎着肌肤,白勇下意识的向后一缩,就见身后方敏玉手中的烛火一闪,似有熄灭的迹象。此时,他已经看不到小哑巴的身影,只好默默将房门关上。
可就在他作出这个举动时,他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从身后涌现,不用回头,已然看清方敏玉手中红烛在灰暗的窗棂上映出一道斑驳的光影。
那是一道人形的轮廓,厉鬼的轮廓。
方敏玉似乎也感觉到了,惊恐的猛然转动身形!
随着她移动的姿势,手中香烛再次摇曳,模模糊糊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惊得方敏玉身形一缩,险些将手中香烛给扔出去。
但那道突然出现的鬼影很快就消失了,阴冷的气息却依旧围困着他们,白勇和方敏玉都知道那突然出现的厉鬼仍在他们附近,便随即从腰间掏出几张符纸挥洒出去,听着黑暗中传来的燃烧声。
那是与厉鬼接触后才会传来的声响,白勇颇有些心情紧张。
他不知道符纸是否起了作用,单凭这声音,也有可能是厉鬼占了上风,将符纸摧毁。一双眼只能时刻保持警惕的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抬起手臂将方敏玉护在身后,紧张的观察四周的情况。
最可怕的,是此时屋外依旧徘徊着女子诡异幽怨的轻哼声。
呢喃着不知哼着什么曲调,越听越叫白勇心中发寒。
一时间,注意力已被分散,想要将心思集中在一处,几乎不可能。
他一面担心小哑巴在外的情况,一面听着屋外的轻哼声,一面还要护着方敏玉的安全。可就在他心思杂乱之时,他听见屋外传来的轻哼声越发清晰,清晰的就像是从他身后传来。
就像是,从他身后的方敏玉口中传来……
但白勇狐疑的回过头时,他清楚的看见方敏玉被红烛照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她冰冷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搭上了他的肩膀,仅是一瞬间的接触,寒意便刺骨而来,眼前还浮现出了十分诡异的景象。
他看见了一片血艳的惨红,像一抹随风而起的纱,轻飘飘的从之前来的阁楼上飘过。
那是方敏玉的身影,手里还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
和眼前的方敏玉一样,景象中的方敏玉也是身着一袭血红嫁衣,惊恐的提着裙摆在回廊上奔跑,砰砰砰的脚步声分外真实。
她眼里藏着暗光,像被恐惧的阴霾笼住了灵魂,像他们之前来到这间古宅时那样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像惊恐的小鹿一样在猎人的追逐下惊恐张望。
唯一不同的是,影像中的方敏玉没有逃脱被追杀的厄运,就在她提着红灯笼在古宅中四处徘徊时,她听到了呼啦呼啦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涌入窗棂的风,将宅内悬挂的风铃摇响。还有一些别的声音,咚咚咚的随之而来。
白勇依旧分不清那是什么声音,就好似有许多东西都在寒风中舞动,和景象中的方敏玉和他所想的一样慌张害怕,双眼瞪得硕大的打量眼前的每一样东西,伸手掀开了通往另一间屋子的细珠门帘……
哗啦一声,门帘上的细小珠子从方敏玉手中一颗颗滑落下去,手中红色的灯笼照亮漆黑室内的一小寸空地,那是一间挂满壁画和琉璃灯的屋子,乍一看十分华丽,可在这样诡异黑暗的恐怖时刻,任何东西都被蒙上了一层诡丽的色彩。那一幅幅壁画上的人物仿佛都活了过来,一双双眼睛似乎都在盯着方敏玉。
她的神情越来越慌,脚步越来越小心,就连呼吸声也压得很低,似乎担心惊动了什么,慢慢、慢慢的迈开细小的步子……
而就在这时,方敏玉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身后闪了过去,她甚至听见呼啦一声风声,穿墙而过,撩起了她一身红衣,徐徐沉沉的落在了身后极近的位置。
她吓得不敢动,双脚死死踩着绣鞋,恨不得能生出一双利爪来,像动物一样抓紧地面。
可就在她低头时,她看见灯笼的光影下,有一层极薄极淡的黑气拔地而起,一时间呼吸静止,耳边回响的只有砰然的心跳声,还有随之而来的鬼哭狼嚎。
尽管只是一瞬间,尽管白勇看到的只是属于方敏玉的死亡记忆,但他清楚的听见了那诡异的呼声从耳边穿过,就像有一个庞大的野兽潜伏在附近,虎视眈眈的盯着方敏玉的一举一动。
但他知道,那不是野兽,而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厉鬼。
方敏玉一个抬眸,便对上了摆在她眼前的铜瓶。
铜瓶里的花已经枯萎,反光的光洁瓶身被灯笼照亮。
她清楚的看见瓶身上倒映着她惊恐的面容,只是在她惊恐的面容之下,还有一道诡异的血痕顺着她的眼角悄然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