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那天气真堪称是‘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他冲过来至少折损了三分的兵将,却就这么被风刮得脸上都是裂口的冲入军营!”

我听得心里都慌起来,却对着二爷扯出一个笑,让他继续讲。

“我虽早有提防,给军马都开始足上绑紧防滑的兽皮,但那日是腊月初八,那胡人不知从哪里晓得我们的节日,趁着将士们乐呵呵拥在营帐里吃饭时冲进来,掀翻了我们的营帐,我的士兵都来不及从皮被中出来穿上铠甲,就被连连刺死!”

“他们的鲜血连着尸体冻成一条绵延的冰河,我甚至没法马革裹尸把他们带回去,因为我根本没法从那坚硬的冰中凿出他们来。”二爷表情愈发痛苦,我也明显感觉到说道这一段,连细节都多了许多,他必定此生都无法忘记。

“这一劫死了将近三成士兵,我连忙带兵后退,那时候一边抵挡一边给京中写信。本来预计早就该送到的粮草和冬衣,却迟迟未送到,你知道么……每日每日草檄冻得发脆,我和军师们满手冻疮更别说士兵了,砚中的墨还没沾上就已经冻成冰,我身着银甲,卷起帐帘坐在主座上,看着军营门口出入的带雪汗气蒸的军马和那些被拖回来的冻硬的尸体。想要主动突袭却总不成功,那汗水浸透衣衫,和冰冷的银甲冻在一起。直到我们粮草绝尽不得不放兵入林时,我那才半个月第一次脱掉了银甲,顺便脱掉的还有冻在一起的层层衣衫,以及我上身的一层皮。”

“我们等了那么久,京中却一点消息没有,没办法剩下的不到五成的士兵只能在山上掘草根吃。而军中不止有士兵,还有大夫,厨子,工匠和一些平日做事的女人,柔然的主将却不肯放过,一路突入关内,士兵们把仅剩的食物让给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饿着肚子在山林中抵挡追击而来的柔然军,等到……等到那将近一个多月才送到的粮草,我的兵……剩下的不到一成了。”

“蔡头儿仗着武功高超,再受不了这状况,过程中多次试图去暗杀柔然主将,却总不得手,甚至有一次身中两箭体力不支倒在回来的路上,而我阻拦不成,等不到回来的他,却看着一个村妇打扮的黑衣女人送回来几乎要受伤冻死的蔡头儿,那就是黑寡妇。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十几年前西北主将的妻子,而那位主将死于朝堂争斗,她便离开京城来到丈夫几十年守护的边疆……”

“我本以为这事是当朝的愚昧,但当我知道应当来送粮草的是关守呈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不对了。而就在我一身是伤准备回京师复命时,却频频有人来暗杀我,我心中已经有数了。关守呈想要我的命,只要以我负罪自杀之名杀我,任谁也不会怀疑。后来军营中一个一直活下来的小兵一路掩护我回到京城,他就是窦小二,我从不知道他精于易容,就这样一路我落魄回到京城。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腥风血雨的准备,等待圣上的召见,却没想到圣上那时候已经开始不再理事,人也糊涂了,那时候召见我的是太子殿下。”

“我们做出了这样的交易,我变为平民,再不插手军权一事,而我那些仅剩的人,不论是兵是厨子还是谁,都要放他们归家。”二爷换了个姿势说道:“我本来以为这是个最好不过的结局,显然关守呈也对我停职的判处很满意,我已经无力再去争什么庶子嫡子了,随意吧……我只想让我仅剩的那些兄弟好好活着。但事情并非能如此解决。”

“太子殿下同意让我变为平民,其实是想让我变个身份,再去做他手下另一只隐形军队的将领,我本想拒绝,却没想到这件事让关守呈知晓。我的那些部下自己组了个村子,我谢尽全身家财让他们去贵川好好生活,关守呈则捏造事实,说我故意放走残余部队,让他们在南方做了义军,妄图反抗政权。”

“这事儿本来跟扯淡一样,但他派人在南方骚扰,甚至做出我大肆购买军械的假象。而太子那时正疲于应对妄图争权的兄弟,我年轻时又与大皇子交好,让他怀疑到了大皇子头上。他决定要杀我,而却让蔡头儿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二爷轻笑起来,我却仿佛看到他眼里隐隐有点泪。

“他们以为是自己拖累了我,并且恨京城权贵不肯放过我。这帮活下来的人本来就是杂七杂八,我当初也留下了许多想要做出来却没能实现的图纸,他们几个竟然胆大妄为,用我在京城胶着的几个月时间,赶工制出火器弩机,蔡头儿……冷大夫还有黑寡妇他们几个人成了当时浮世堂最早的雏形,他们运用自己早年间的朋友关系不停拉拢人才,甚至拉拢几大之前被太子削弱的暗杀组织,开始反击。”

“一个月内,前朝南都遭到不明人士猛烈攻击,莫名的木制机械竟摧毁了半座城墙,而京中权贵莫名其妙被暗杀的也有十几人之多。他们造出了一种浮世堂万分强大的假象,我却知道那时候他们跟疯了一样想要救我。最终火器改进,并用在一次军队对贵川扫荡的小战役中,而我们浮世堂不过几百老幼妇孺就用火器,灭了一半军队,太子被此震慑,来找浮世堂谈判。”

“去的是易容的窦小二,他提出想要用我的命来交换平安。如果我死去,他们必定疯狂反击,而如果放了我,冷大夫将会协助太子,用无形的慢性毒在两年内杀死圣上,太子随之继位。”

“太子在谈判半月后的结果决定,说要将我囚禁在京中作为人质,而浮世堂不得再有行动,而毒死圣上的周期延长为三年,来给太子做准备。而窦小二则代表浮世堂也提出条件,不许囚禁,我可以呆在京中,但必须有独立的院子。”二爷说道。

“这么说定后却没想到夜里有人突袭我,那高手一掌击在我后脑,我昏死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甚至没法好好走路,简直就像是个痴呆一样,连话也没法说清楚。而太子将我囚在关家,让最痛恨我的关守呈监视控制着我。那时候一直做出强势假象的浮世堂已经有几分支撑不住,成了强弩之末。他们没法再造势向太子提出条件,只得如此妥协。”

“我活活疯癫痴傻了半年,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大老爷们动不动坐在那儿就尿到裤裆里,然后扯着别人的裤脚傻笑结果挨了巴掌,是多么屈辱的事情。我知道那大内高手是找准了穴位拍下去的,我甚至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流着口水……直到浮世堂支撑不住那天然后被杀。而那些跟我打过仗的手下,看到我蹲在院子里满身脏兮兮一股尿骚味,见到他们抬头就叫‘爹爹’的时候,他们有多么痛苦。蔡头儿那样整天胡闹坏笑的人,在那之后半年关守呈放松警惕后再见到我时,砸着石阶坐在地上拽着我的胳膊大哭。”

“冷大夫每次趁着守备不森严的时候来给我治病,而黑寡妇和窦小二苦苦支撑着浮世堂,那是最苦的时间。再后来我的痴傻渐渐好了,某次和他们安排好的替身交换,我时隔一年才走出了那关府的小院子,才见到那些消瘦狼狈的手下们,才知道他们为我牺牲了多少。”

“再后来……我就时常和替身交换,顶过关守呈的一次次怀疑,一步步跟他们发展起了浮世堂。再后来……年少还没入关家时一起玩的柳钰嫁入了关府,而她并没丝毫喜气而言,甚至不过半年就知道了关守呈的所作所为。关守呈为了威胁她,一手遮天弄垮了柳家,而柳钰的亲生母亲潦倒去世,柳钰装作不知,却恨到心底。再后来……柳七成了十一殿下的棋子入府,被我发现真面目后设计让柳七境况凄惨,甚至成了关守呈奚落我的工具而嫁给我了。我弄疯柳七,榨出十一皇子的暗卫的真相……再后来,本该死去的柳七醒来。”

“而那天,有个妖怪顶着柳七的身子,万分霸气昂着头满脸肆意笑容的对装傻充愣的我说道:‘傻逼,我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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