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让秀秀后退,自己同李星河上前。
心中无有吉凶之感,抬头看森森树杈枝叶,其中也无人潜藏。只几个鸟窝,几只鸟儿定格不动。
伸出手,轻轻抚去那石碑上的青苔,便见四字:无相旧居。
林白看着那四个字,心中升起无尽波澜。
人言千壑沙地本是山林美景,却因大能斗法,变为无尽荒漠,成了人间绝地。
而姜行痴与姚万山遣人入内,争夺的一个石牌,狐狸又说是什么跟无相冢有关。
此刻再见无相,却是无相旧居。
无相是何人?是何境界?
那千壑沙地乃是斗法所留,已然改天换地。此等人物,不是元婴能成的,或是化神高修,亦或者更高。
而进入此间的向无回、云无咎、阴无晴三人,亦借此间之力,证道元婴。
可此刻再看,这里好似没剩下什么好东西了。唯独一套茶具,加上一个石碑。
“无相旧居?谁人立的碑?定然不是此间主人。”程霜见林李二人无事,便上前来看。
凑到那石碑跟前,道:“石碑并无异常,好似寻常之物。”
她说着话,还上手去摸纹理。
可手刚放上去,似被吸住一般,整个人似水纹荡漾,竟消失在石碑之中了。
那石碑旋即又布满了青苔,遮住文字。
一时间,诸人尽皆后退,有防备之意。秀秀拉住林白袖子,她见林白不退,便也不退。叶若卿往前奔了几步,也学秀秀,拉住李星河的袖子。
“去了哪里?”林白想起此番入无字秘境,也是自石碑始。
“出去了。”李星河开口,举头看向高树之上,面上有淡淡笑。
“劳累一场,什么都没得到,返回了原点。”杨恕也不上前,只是叹气。
“所见所历不忘,那便不算白来。”盖盈秋深情脉脉。
“……”杨恕头疼。
“机缘在何处?”黄如花上看下看,离那石碑远远的,“臭鹿也不见了!”
她气的很,埋怨道:“还有师父交代的事也没完成!要是空手回去,她又该阴阳怪气我了。”
“仙子让我们随缘,不必强求的。”秀秀安慰黄如花。
就在这时,只见那圆圆石桌上的茶壶竟缓缓冒出了热气。
热气缭绕生起,飘散此间。
这是自众人踏足此间后,第一次见到能动的。
诸人立即再退,林白推开秀秀,让她把叶若卿拉走,只留林白和李星河在茶壶前。
茶香散出,沁人心脾。也不知是何物,好似整个人都落入了温润的河水之中,缓缓冲刷躯体,只觉心中安逸。
“我的识海修复如初,气海残伤也好了。”杨恕站直,面有讶异。
诸人看过去,又看曲如意。
曲如意手拿青玉如意,伸手捏了捏自己胳膊,又略作感受,笑道:“野岸高树,星河流光。趁夜围坐谈天,亦是人间美事。”可见她已大好。
既然杨恕和曲如意完好如初,那早入此间的鹿轻音等人,想必也……
“退!”林白待要散出袖中云雾,忽的身形难动,好似画地为牢。
这是鹿轻音的禁法,乃是以燃寿之法,以命换命!先前便经历一次,此番又受此秘法所困!
裴宁剑出如龙,立即上前。
“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鹿轻音笑声传来,继而自树上落下,倒出三盏茶水,笑道:“请诸君品茗。”
她白发黑衣,目有癫狂,面上肌肤又苍老几分,竟还有笑。
接着便见狂风忽起,一彩色翅膀拍动,扬起烟尘。
又有四五个身影自鸟翅下飞出,尽皆奔涌而来,却绕开裴宁,冲向人群。
忽见点点星辰,李星河踏星而动,稍稍一转,那彩鸟竟跌落在地。
秦凤羽自树上掉落,面上皆是骇然之色。
“星河哥哥!”叶若卿松开拉着秀秀的手,推出一阵落叶,忽觉剑意扑面,正欲抵挡,却觉一阵热意淋到脸上。
鹿轻音手执茶壶,看向叶若卿和秀秀。
秀秀也被淋了一头,目有茫然。叶若卿亦是茫然失措,好似不可置信。
“三盏茶水,功效各异,看来是你这一杯。”鹿轻音看向叶若卿,旋即饮下最后一盏。
鹿轻音哈哈狂笑,人竟奔涌而上,往树上而去。剩余之人欲要再逃,皆被裴宁拖住,杨恕与曲如意上前帮忙。
林白脱了禁制,立即飞刀出手,将那些人尽数留下。来者之中,唯独剩下秦凤羽还活着,却已重伤难动。再看树上,竟已不见鹿轻音身影。
李星河落到地上,看向叶若卿。
叶若卿瘫坐在地,面色惨白之极,头发一缕缕变白。秀秀看着叶若卿,又摸了摸自己头发和脸庞,兀自不知所措。
“那是什么?”黄如花拉着秀秀,颤颤巍巍的看着叶若卿。
“此间岁月之机。”李星河道。
诸人无言,尽皆想到了枯木蝉秘法。
“无有转圜余地?”林白问。
“至少,现在的我还不行。”李星河微微摇头。
“趁我还未老去,你摸一摸我的脸,好能记住我的模样。”叶若卿哽咽道。
李星河单膝跪在地上,把叶若卿扶在怀里,道:“大道无止境,我欲登高,百年千年亦不过弹指。”他语气依旧如往常,道:“所历所经无数,怎能长久怀念?”
“你可真绝情!”黄如花气的甩开秀秀的手,上前叉着腰骂道:“人家心心念念都是你!如今要死了,你说句好话来听又如何?你没死过亲人么?你是不是不知亲人死在眼前是何感受?”
李星河并不理会。
叶若卿却有笑,道:“不求你记一世,只盼你观星之时,发觉哪一颗少了,便能稍稍记起我。”她抓住李星河的手,又道:“其实,我记得你就行。”
李星河看着叶若卿,好似心中生出无尽思绪。
伸出手,轻抚叶若卿的脸庞。
叶若卿开心的抬起手,却无力垂落。
李星河握住叶若卿的手,放在他脸上。
“我总是记得,记得……”叶若卿眼眸中少了生气,面上却有笑,好似忆起与李星河在青莲门的事,她微微出声,“只盼能化为星辰,你仰头时便能瞧见,而不是我追逐不可得的你。”
话落下,叶若卿头发全数变白,人亦闭上了双目。
李星河怀抱佳人,仰首望高,双目中似有万千星辰闪过。
他面上既无悲拗苦楚,亦无愤恨怨怼。不知是何情愫,不知心中所思,只人如山河,好似亘古便存在于此。
诸人瞧着,也无人说话,似都缭绕此间的伤悲缠绕。
过了许久,黄如花上前,正要说话,又被秀秀拦住。
“生而坠地,哇哇痛哭;再至神魂消散,肉体不存。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露。生死之间,参出商隐,岂非也是遁法?”李星河淡淡出声。
“遁去了何处?”林白问。
“天地如逆旅,我辈皆是过客。自然遁去了归处。”李星河道。
一时间,林白识海中好似翻腾不休。